全院大会的闹剧收场后,林飞一夜没睡。
他在煤油灯下把观察笔记翻来覆去看了三遍,最后在空白页上重重写下一行字:
“记忆瘟疫已进入爆发期。必须采取隔离措施。”
怎么隔离?
学医院对付传染病那套:隔离传染源,切断传播途径。
传染源是那些错乱的记忆,传播途径是语言和行为。
所以,林飞制定了一套《四合院记忆隔离暂行条例》:
第一条: 即日起,全院禁止谈论“梦”“梦里”“我记得”等关键词。
第二条: 禁止回忆1965年及以后的事件。
第三条: 禁止使用“孩子他爹”“负责”“抚养费”等易引发记忆联想词汇。
第四条: 每日早晚各一次,由林飞带领朗读《1961年真实事件清单》(街道下发的生产自救通知、粮票发放记录等)。
第五条: 违反者,罚扫厕所三天。
第二天一早,林飞就去找了易中海。
易中海正趴在炕上哼哼——昨晚被傻柱顶了肚子,又被刘海中追了半条胡同,老腰快断了。
“一大爷,”林飞把《条例》递过去,“得开个会,宣布这个。”
易中海瞥了一眼,有气无力:“小林啊……你觉得这有用吗?他们现在……裤衩子都快打掉了,还管你条例不条例?”
“试试。”林飞坚持,“再不控制,下次打的就不是裤衩子了。”
易中海想想昨晚那场面,打了个寒颤。
“行……开吧。”
上午九点,全院再次集合。
气氛很诡异。
易中海扶着腰坐在椅子上,脸色发白。
傻柱站在人群最后面,穿着条打补丁的裤子——昨晚那条裂裆的已经没法穿了。
刘海中黑着脸,手里还攥着半截擀面杖——早上二大妈跟他闹,说“没脸见人了”,他哄了半天。
贾张氏抱着她的破棉袄,嘴里念念有词,但声音很小,听不清。
阎埠贵躲在三大妈身后,眼镜片裂了一道缝——早上三大妈又提“继业抚养费”,他气得摔了眼镜。
“人都齐了。”林飞站出来,清了清嗓子,“宣布个事。”
他举起手里的《条例》,开始念。
念第一条时,贾张氏抬头,张嘴想说什么,被林飞瞪了一眼,又憋回去了。
念到第三条“禁止使用‘孩子他爹’”时,阎埠贵和易中海同时抖了一下。
念完五条,全场安静。
然后,许大茂第一个笑出声:“林干事,您这是……要让我们变哑巴啊?”
“不是哑巴,”林飞严肃道,“是让大家回到现实。从今天起,谁违反条例,罚扫厕所。第一次三天,第二次七天,第三次……直接报街道。”
提到“报街道”,众人脸色变了。
这年头,被街道点名可不是闹着玩的。
“有意见吗?”林飞扫视一圈。
没人吭声。
“好,现在开始第一次朗读。”林飞拿出《1961年真实事件清单》,“跟我念:1961年9月,街道发放第三季度粮票,每人每月定量28斤……”
众人蔫头耷脑地跟着念:“1961年9月……”
声音稀稀拉拉,像一群没吃饱的蚊子。
实验第一天,上午:沉默的狂欢
散会后,院里出现了前所未有的奇观。
所有人都闭着嘴,但眼睛和手脚没闲着。
贾张氏不能说话,但她有演技。
她抱着破棉袄,走到易中海面前,不说话,只是盯着他,然后慢慢举起棉袄,做出一个“递孩子”的动作,接着伸出五根手指——代表五块钱。
易中海扭过头,假装看天。
贾张氏不放弃,又走到阎埠贵面前,重复动作。
阎埠贵推了推裂缝的眼镜,低头假装找东西。
贾张氏急了,开始加戏:她把棉袄搂在怀里,做出“喂奶”姿势,然后指着棉袄,又指指阎埠贵,最后做出“掏钱”动作。
动作之娴熟,表情之悲苦,堪称无声电影大师。
路过的一大妈看不下去了,小声说:“贾家嫂子,你……”
“嘘!”贾张氏竖起手指,指指林飞家的方向,摇摇头,然后继续她的表演。
三大妈不能找傻柱要抚养费,但她可以看。
从早到晚,她的眼睛就像长在傻柱身上了。
傻柱去水房打水,三大妈在自家门口纳鞋底,眼睛斜着瞟。
傻柱在院里晾衣服,三大妈在窗户后头擦玻璃,眼神跟着转。
傻柱上厕所,三大妈……这个没跟,但目送他进了厕所,然后开始看表,计算他什么时候出来。
傻柱被看得浑身发毛。
中午做饭时,他实在忍不住,冲三大妈家方向喊了一嗓子:“三大妈!您老看我干啥?!”
话音刚落,林飞从屋里出来了:“傻柱,违反条例第一条,‘梦里’虽没说,但‘看我干啥’易引发记忆联想。扫厕所三天。”
傻柱:“……我冤枉!”
“再加一天。”
傻柱闭嘴了。
三大妈在屋里,捂着嘴偷笑。
下午,她开发出新方式:暗号。
趁林飞不在,她溜到傻柱窗根底下,敲了三下窗户。
傻柱开窗:“干嘛?”
三大妈不说话,举起手里的小褂子,晃了晃,又伸出两根手指——代表两块钱(上次傻柱给的那个数)。
傻柱翻白眼,关窗。
三大妈不气馁,又敲。
傻柱再开:“又干嘛?”
三大妈指指小褂子,又指指傻柱,最后双手合十放在脸侧,做出“睡觉”姿势。
傻柱脸都绿了:“您可别瞎比划!让人看见……”
“看见什么?”林飞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傻柱一哆嗦:“没……没什么!”
林飞看看三大妈手里的褂子,又看看傻柱慌张的脸,点点头:“三大妈,违反条例第三条,暗示‘孩子’相关。扫厕所三天。傻柱,你知情不报,加扫一天。”
三大妈和傻柱同时蔫了。
许大茂是院里最会钻空子的。
不能说话?那就敲。
他发明了一套“敲击交流系统”:
敲一下饭盒:代表“有粮吗?”
敲两下:代表“借点?”
敲三下:代表“不给就告你。”
上午,他溜到阎埠贵家门口,敲了三下门。
阎埠贵开门,看见是许大茂,想关门。
许大茂用脚抵住门,举起饭盒,“当当当”敲了三下。
阎埠贵脸一白,犹豫了一下,回屋抓了把玉米面,塞给许大茂。
许大茂满意地走了。
下午,他如法炮制,去找刘海中。
敲了三下门。
刘海中开门,看见饭盒,愣了愣,然后抡起擀面杖:“敲敲敲!敲你妈!滚!”
许大茂抱头鼠窜。
但他不死心,晚上开发出进阶版:眼神加口型交流系统。
他在院里碰到易中海,先使个眼色,然后嘴唇无声地动:“一——大——爷——梦——里——那——事——”
易中海老脸抽搐,假装没看见。
许大茂跟上,继续对口型:“不——给——封——口——费——我——就——”
“就什么?”林飞突然从月亮门转出来。
许大茂吓得差点咬到舌头:“没……没就什么!我练绕口令呢!”
“什么绕口令?”
“吃葡萄不吐葡萄皮不吃葡萄倒吐葡萄皮……”
“违反条例第一条,‘梦里’虽没说,但口型疑似。扫厕所三天。”
许大茂哭了:“林干事!我嘴都没出声!”
“不出声比出声更可疑。”
刘海中是最痛苦的。
他不能去找三大妈“聊聊”,但心里那点念头像蚂蚁一样爬。
上午,他憋得难受,在院里转悠,碰到三大妈出来倒垃圾。
两人对视。
刘海中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又想起条例,憋回去了。
三大妈倒是大方,冲他笑了笑,然后指了指自家方向,又指了指刘海中,最后做了一个“吃饭”的手势。
刘海中眼睛一亮:这是约我去她家吃饭?
他赶紧点头,也做手势:几点?
三大妈伸出两根手指。
两点?刘海中狂喜。
下午两点,他精心打扮(其实就换了件干净褂子),溜到阎埠贵家门口。
敲门。
三大妈开门,看见他,愣了:“二大爷?有事?”
刘海中也愣了:不是约我吃饭吗?
他指指三大妈,又指指自己,再做“吃饭”手势。
三大妈恍然大悟,然后摇头,指指屋里——阎埠贵正在批作业。
又指指自己,做了个“干活”手势,最后摆摆手。
刘海中明白了:她意思是“老阎在家,不方便,改天”。
他失望地点点头,走了。
回到家,二大妈问他:“你下午干嘛去了?”
刘海中张嘴想编瞎话,又想起条例,急中生智,用手比划:去……学习。
二大妈:“学什么?”
刘海中继续比划:学习……那个……文件。
二大妈:“什么文件?”
刘海中比划不出来了,干脆从桌上抓起一张报纸,指指头版头条。
二大妈凑近一看:《论艰苦奋斗》。
她眼神复杂地看了刘海中一眼:“老刘,你……进步了。”
刘海中干笑。
到了下午,院里的“无声交流”已经发展出多种流派:
1. 贾张氏派:以肢体动作为主,擅长悲情哑剧。
2. 三大妈派:以眼神和暗号为主,擅长暧昧暗示。
3. 许大茂派:以敲击和口型为主,擅长敲诈勒索。
4. 傻柱派:以翻白眼和躲闪为主,擅长消极抵抗。
5. 易中海派:以假装看不见为主,擅长自我催眠。
而林飞,就像个裁判,在院里巡逻,抓违规。
到太阳落山时,处罚名单已经一长串:
· 贾张氏:违规三次(表演哑剧),累计扫厕所九天。
· 三大妈:违规两次(眼神传情、暗号),累计六天。
· 许大茂:违规三次(敲诈未遂、对口型),累计九天。
· 傻柱:违规两次(大喊、知情不报),累计五天。
· 阎埠贵:违规一次(接受敲诈暗示),累计三天。
· 刘海中:违规一次(手势约会),累计三天。
只有聋老太和棒梗没违规。
聋老太是因为根本不屑参与。
棒梗是因为……他在忙着开发新业务。
实验第一天,晚上:寂静的暴动
晚饭时间,院里静得可怕。
往常这时候,各家各户都在抱怨粮不够、菜没油,孩子哭大人骂。
现在,大家都闭着嘴,但眼睛在说话。
贾张氏一边啃窝头,一边用眼神“喂”她的棉袄儿子。
三大妈一边喝粥,一边往傻柱家方向瞟。
刘海中一边吃咸菜,一边回味下午那个“吃饭”手势。
易中海一边揉腰,一边琢磨怎么绕过条例继续惦记二大妈。
傻柱最惨,他对着两个窝头发愁——昨天被罚了四天厕所,今天又加五天,加起来九天!九天啊!得扫多少屎!
他越想越气,抓起窝头狠狠咬了一口。
然后,噎住了。
“咳咳咳——”他捶胸顿足,脸憋得通红。
隔壁二大妈听见动静,下意识喊了一嗓子:“柱子!咋了?!”
这一声,像按下了开关。
条例,破了。
傻柱好不容易把窝头咽下去,顺口就回:“没事!噎着了!”
林飞从屋里出来:“二大妈,违规一次。傻柱,违规一次。各扫厕所三天。”
二大妈委屈:“我是关心……”
“关心易引发记忆联想。”林飞铁面无私。
这时,贾张氏突然站起来。
她不能说话,但她能哭。
“呜啊啊啊——”她放声大哭,不是假哭,是真哭,哭得撕心裂肺,哭得全院狗都跟着叫。
一边哭,一边举着破棉袄,挨家挨户走。
走到易中海家窗户前,哭。
走到阎埠贵家门口,哭。
走到林飞面前,直接跪下,把棉袄举过头顶,哭得浑身发抖。
所有人都看着她。
林飞沉默了几秒,说:“贾大妈,您这是……”
贾张氏不说话,只是哭,哭得鼻涕眼泪糊了一脸。
那哭声里有委屈,有不甘,有绝望,还有一种“你们不让我说,我就哭死给你们看”的狠劲。
易中海看不下去了,叹了口气:“小林啊……这条例,是不是太……”
“太什么?”林飞问。
“太不近人情了。”易中海说完,赶紧补充,“我这不是违规啊!我就是提个意见!”
但已经晚了。
林飞点头:“一大爷,违规一次。扫厕所三天。”
易中海:“……”
院里陷入一种诡异的僵持。
贾张氏跪着哭,其他人看着,林飞站着执法。
直到聋老太拄着拐杖走出来。
她走到贾张氏面前,低头看了看那件破棉袄,又看了看贾张氏那张哭花的老脸。
然后,她开口,声音不大,但全院都听得见:
“张丫头,别哭了。”
贾张氏抽噎着抬头。
聋老太用拐杖指了指棉袄:“你这儿子,是假的。”
又指了指易中海和阎埠贵:“他们俩爹,也是假的。”
再指了指全院人:“你们那些梦,都是假的。”
最后,她看向林飞:“小林,你这条例,也是假的。”
林飞一愣:“老太太,您什么意思?”
“意思是,”聋老太慢悠悠地说,“你管得了他们的嘴,管不了他们的心。他们现在不做梦了,改做梦游了。你看——”
她拐杖一扫,指了一圈:
“贾张氏抱着棉袄当儿子养。”
“三大妈跟傻柱眉来眼去。”
“许大茂敲饭盒当电报打。”
“刘海中跟三大妈打哑谜约会。”
“易中海和傻柱为二大妈裤子都打掉了。”
她顿了顿,看向林飞:“你这叫隔离?你这叫把明骚变成闷骚,把胡说八道变成挤眉弄眼。”
全场死寂。
聋老太最后说了一句:“要我说,还不如让他们说。说够了,说累了,说饿了,就消停了。”
她转身回屋,留下一院子目瞪口呆的人。
林飞站在原地,看着贾张氏的眼泪,看着三大妈躲闪的眼神,看着许大茂缩着的脖子,看着易中海揉腰的手,看着傻柱裂着补丁的裤子。
他突然笑了。
不是开心的笑,是苦笑。
他在笔记本上慢慢写下一行字:
“实验结论:记忆瘟疫无法隔离,只能转移。当语言被禁止,它会通过眼神、手势、甚至哭声传播。而饥饿,是比任何条例都有效的清醒剂。”
他合上笔记本,看向众人:
“条例暂停。”
“从明天起,爱说什么说什么。”
“但记住——”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
“说梦话,换不来粮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