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神庙缴获的那杆残破“血魂幡”,被沈家以最高规格的戒备运送回村。盛放它的不再是玉盒,而是一个用厚重铅板混合了朱砂、赤铜打造的特制箱子,箱体外更是贴满了沈渊亲自绘制的、具有微弱镇封效果的符箓。
即便如此,放置在祠堂偏殿的这口箱子,依旧时不时地轻微震动一下,散发出丝丝缕缕阴冷刺骨的邪气和若有若无的怨魂哀嚎,让轮值看守的两名精锐木狼卫脸色发白,不得不每隔一刻钟就换一次岗,且需运起内力抵抗那无孔不入的精神侵蚀。
“家主,这东西邪门得很!”一名刚换下来的护卫心有余悸地对前来察看的沈青山禀报,“靠得近了,总觉得心里发毛,耳边有无数人在哭喊咒骂…待久了怕是会疯掉!”
沈青山面色凝重地点点头。他虽未靠近,但也能感受到那铅箱中散发出的、令人极度不适的气息。这邪幡就是个祸害,留在手里夜长梦多,但如何处置却是个天大的难题。直接毁掉?且不说能否彻底毁去,其中蕴含的那些被强行抽取炼化的生魂又该如何?放任其消散恐增业力。上交青云派?且不说对方是否愿意接手这烫手山芋,沈家也不愿将如此邪物轻易交予他人,平添变数。
“老祖宗已有示下,今夜子时,将于祖祠地火室亲自处理此物。”沈青山沉声道,“加强戒备,未得允许,任何人不得靠近偏殿百步之内!”
“是!”
消息传开,族人们既感安心(老祖出手),又充满了好奇与一丝敬畏。祖祠之下,竟还有地火室?
是夜,子时。
月黑风高,万籁俱寂。
沈家祖祠大门紧闭,院内空无一人,唯有祠堂深处,一点昏黄烛火摇曳,映照着沈渊枯坐的身影。
他缓缓睁开眼,眸中古井无波。起身,走到祠堂后方供奉历代先祖牌位的巨大神龛前。手指在某些特定牌位上有规律地轻叩了几下。
咔哒…咔哒…
一阵机括转动的沉闷声响从地下传来。
紧接着,整个神龛连同其下的青石板地面,竟缓缓向一侧滑开,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向下延伸的幽深石阶洞口!一股灼热而干燥的气息,混合着淡淡的硫磺味,从洞口中扑面而出。
沈渊迈步而入,身影消失在黑暗中。洞口随之缓缓闭合,神龛复位,仿佛一切从未发生。
石阶陡峭向下,深入地下约十数丈。尽头是一扇厚重的、刻满了复杂火焰纹路的青铜大门。
沈渊推开青铜门,眼前豁然开朗。
这是一间约莫方圆五六丈的石室,四壁镶嵌着某种能发出柔和白光的萤石,将室内照得亮如白昼。石室中央,是一个巨大的、用不知名黑色金属打造的鼎炉,鼎炉下方连接着地面一个约莫脸盆大小的孔洞。此刻,那孔洞中正隐隐透出赤红色的光芒,散发出惊人的热量,让整个石室的空气都微微扭曲着。
这里,便是沈家最大的秘密之一——一处微弱的地火脉节点!是沈家先祖机缘巧合发现,并耗费巨资秘密修建的。平日里极少启用,主要用于秘密炼制一些非凡俗手段可成的精品兵刃,或者处理某些特殊物品。知晓此处存在的,历代仅有家主和老祖等寥寥数人。
沈青山和沈凌霄早已恭敬地等候在室内,两人脸上都带着震撼与好奇。尤其是沈凌霄,他也是第一次知道家族还有如此底蕴。
那口沉重的铅箱就被放在鼎炉旁边。
“打开。”沈渊淡淡道。
沈青山深吸一口气,运足内力,小心翼翼地将铅箱上的符箓逐一揭开,然后猛地掀开箱盖!
呜嗷——!
箱盖打开的瞬间,仿佛打开了地狱之门!
一股浓郁得化不开的黑红色邪气如同实质的魔爪,猛地从箱中探出,伴随着无数扭曲哀嚎的鬼脸,疯狂地扑向离得最近的沈青山!那杆残破的血魂幡自动悬浮而起,幡面猎猎作响,爆发出惊人的怨力与煞气!
沈青山只觉得头皮发麻,一股冰冷恶毒的意念直冲脑海,眼前幻象丛生,体内内力运转瞬间滞涩!他闷哼一声,竟被那邪气冲击得踉跄后退!
邪幡发威,煞气冲击,沈青山遭压制!
“哼!区区无主残器,也敢放肆!”沈渊冷哼一声,枯槁的手掌抬起,凌空对着那肆虐的邪气轻轻一按!
并非多么浩大的声势,但冥冥之中,一股磅礴厚重、代表着一族运势的无形力量轰然降临!如同无形的巨山,狠狠压在了那滔天邪气之上!
族运镇压!
那猖獗的黑红色邪气猛地一滞,如同被掐住了脖子的鸭子,发出的厉啸哀嚎瞬间变得尖锐而惊恐!无数鬼脸扭曲着,仿佛遇到了天敌,拼命想要缩回幡中!
沈渊另一只手掐诀,引向地火口。
“起!”
轰!
一股赤红色的、灼热的地火烈焰,如同被驯服的怒龙,猛地从地火口中喷涌而出,精准地注入巨大的黑色鼎炉之中!
鼎炉瞬间被烧得通红,室内的温度急剧攀升!
沈渊袖袍一拂,那杆被族运暂时压制的血魂幡,不受控制地投入了烈焰熊熊的鼎炉之内!
嗤——!!!
如同冷水滴入滚油,剧烈无比的反应瞬间爆发!
血魂幡在鼎炉中疯狂挣扎,黑红色的邪气与至阳至刚的地火猛烈对抗,发出震耳欲聋的爆鸣!无数残魂在火焰中发出绝望的尖啸,怨毒的气息试图反扑,却在地火的焚烧和族运的持续压制下,节节败退,被强行炼化、提纯!
这个过程持续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
鼎炉内的反抗渐渐微弱下去。那杆邪幡的实体开始融化、消散,最终彻底化为灰烬。而那些被炼化提纯后的残魂本源与精纯煞气,却并未消散,而是在地火和族运的双重作用下,被淬炼成了一团拳头大小、暗红色、如同流动水晶般粘稠剔透、却又散发着凌厉锋锐气息的能量体!
它不再有之前的怨毒与混乱,只剩下最精纯的灵魂力量和一股无主的、极具攻击性的煞气锋芒!
沈渊引地火,运族运,强行炼化邪幡,提炼出纯净的魂煞本源!
沈渊看着鼎炉中那团暗红色的能量,微微颔首,目光转向一旁看得心神激荡的沈凌霄。
“凌霄,过来。”
沈凌霄一个激灵,连忙上前:“老祖宗!”
“此乃那邪幡本源所炼,蕴含精纯魂力与煞气锋芒。将其融入你的佩剑,可滋养剑灵(雏形),增其锋锐,更添一丝伤魂蚀魄之能。然,煞气侵神,非心志坚定、剑骨通明者不可驾驭。你,可敢一试?”沈渊声音平淡,却带着一丝考验的意味。
沈凌霄看着那团暗红色的、散发着令人心悸力量的能量体,又看了看自己手中那柄隐隐有雷纹流动的长剑,眼中闪过炽热的光芒,没有任何犹豫,抱拳朗声道:“孙儿愿意!必不负老祖宗所望!”
“好。屏息凝神,抱元守一,引导你的剑骨雷力,护住心脉识海!青山,为他护法!”
“是!”
沈凌霄盘膝坐在鼎炉前,将长剑横于膝上,闭上双眼,体内引气诀运转,剑骨之中的紫色雷纹悄然亮起,丝丝缕缕的雷霆之力游走全身,护住关键部位。
沈渊意念一动,鼎炉中那团暗红色的魂煞本源缓缓飞出,如同有生命般,悬浮在沈凌霄的佩剑之上。
然后,缓缓落下,如同水滴般,试图融入剑身。
就在两者接触的刹那!
嗡!
长剑剧烈震颤起来!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
那团魂煞本源中蕴含的凌厉煞气,仿佛找到了宣泄口,疯狂地冲击着剑身!更有一股冰冷的、试图侵蚀一切的意念,顺着剑身,反向冲向沈凌霄握剑的手臂,直逼他的心神!
沈凌霄浑身一震,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他只觉得仿佛有无数根冰冷的针扎入脑海,各种负面情绪——杀戮、绝望、怨恨——如同潮水般涌来,试图吞噬他的意识!膝上的长剑变得滚烫而沉重,几乎要脱手飞出!
他周身的雷光剧烈闪烁,与那入侵的煞气激烈对抗,发出滋滋的声响!
魂煞本源反噬,冲击凌霄心神,剑与人均承受巨大压力!
“紧守心神!雷为阳刚,破邪镇煞!引雷力,炼化它!”沈渊低沉的声音如同洪钟,敲响在沈凌霄的识海之中。
同时,沈渊再次引动一丝微薄的族运之气,如同最精密的刻刀,引导着那狂暴的魂煞本源,温和却坚定地融入剑身,而非强行冲击。
得到老祖提点和援助,沈凌霄猛地一咬舌尖,剧痛让他精神一振!他疯狂运转功法,剑骨中的雷霆之力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奔涌而出,不再是被动的防御,而是主动地迎向那入侵的煞气,如同锻铁般,对其进行疯狂的淬炼、轰击、融合!
他的身体因为巨大的痛苦和能量冲击而微微颤抖,额头青筋暴起,冷汗瞬间湿透衣背。但他眼神中的光芒却越来越亮,越来越锐利!
渐渐地,那暗红色的魂煞本源,在雷霆之力和族运之气的双重作用下,反抗越来越弱,开始真正地、一丝丝地融入剑身之中。
长剑的嗡鸣声逐渐发生了变化,从痛苦的哀鸣,逐渐转向一种低沉而充满力量的清吟!剑身上那些原本略显暗淡的紫色雷纹,如同被重新勾勒填充,变得愈发清晰明亮,并且在雷光之中,隐隐染上了一丝暗红色的煞气边痕,显得神秘而危险!
剑身本身也在发生着蜕变,质地似乎更加紧密,锋刃处自然流转着一股切割一切的锐利感,甚至周围的空气都微微扭曲起来。
这个过程缓慢而持续。
当最后一缕暗红色能量彻底融入剑身时——
铮!
一声高昂清越、却又带着一丝冰冷煞气的剑鸣,猛然从剑身上爆发出来,响彻整个地火室!甚至穿透地层,隐隐传到上方祖祠!
长剑自动悬浮而起,通体流光溢彩,紫红色的电蛇在剑身表面游走不定,一股凌厉无匹、又带着震慑神魂意味的剑意弥漫开来!
沈凌霄猛地睁开双眼,眼中竟有一紫一红两道电芒一闪而逝!他下意识地伸手,一把握住剑柄!
入手瞬间,人剑之间产生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紧密联系!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剑中蕴含的庞大力量以及那丝如臂指使的煞气!之前的痛苦与煎熬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酣畅淋漓的强大感!
地火淬炼,魂煞铸锋,今日方成!
“感觉如何?”沈渊淡淡问道。
沈凌霄挽了个剑花,感受着剑身传来的雀跃与力量,激动道:“回老祖宗!此剑…仿佛活了过来!力量大增,而且…似乎能伤到更深层的东西!”他指的是神魂。
“此剑融魂煞本源,已非凡铁。善用之,可斩邪祟,伤神魂。但需谨记,煞气双刃,谨守本心,勿被其反噬。”沈渊提点道,“此剑,便命名为‘惊雷煞魂剑’吧。”
“是!凌霄谨记老祖宗教诲!”沈凌霄爱不释手地抚摸着新生的佩剑。
一旁的沈青山看着侄儿手中那柄气息大变的剑,又是欣慰又是羡慕。老祖宗此举,无疑是将凌霄真正视为家族未来的剑道支柱来培养了。
为了测试新剑的威力,三人回到地面祠堂院中。
沈青山命人取来几块测试用的、厚度不同的精铁板。
沈凌霄凝神静气,并未动用多少内力,只是随意挥动“惊雷煞魂剑”朝着最厚的一块铁板斩去。
嗤啦!
一声轻响,如同热刀切牛油!
那足有半尺厚的精铁板,竟被轻而易举地一分为二!断口处光滑如镜,甚至隐隐有一丝焦黑和冰冷的煞气残留!
围观的几名核心族人倒吸一口凉气!这威力,远超从前!
沈凌霄又尝试将一丝剑骨雷力注入剑中。
嗡!
剑身紫红色雷光大盛,一剑斩出,不仅将铁板斩断,雷煞之力更是将后方的一块青石板震得粉碎!
更奇特的是,靠近剑锋的人,都感到一股莫名的寒意直透灵魂,精神恍惚了一瞬!
“好!好剑!”沈青山忍不住大声赞道。有此神兵,凌霄的战力至少提升三成!面对炼气中期的修士,也更有底气了!
沈渊看着这一幕,微微颔首。消耗一件邪器隐患,转化为家族即战力,这笔买卖,很划算。
然而,就在沈家为得了神兵而欣喜之时。
远在数千里外,那间阴暗密室中。
盘坐的黑煞宗干瘦老者猛地身体剧震,再次喷出一口黑血!这次比上次更加严重,他的气息都瞬间萎靡了不少。
“血魂幡…被彻底毁了?!连本源都被抽走炼化了?!噗!”他又惊又怒,眼中满是血丝,“沈家…沈渊!你竟有如此手段?!能炼化我黑煞至宝?!”
他面前的水镜一阵模糊,勉强映现出沈凌霄试剑时那柄缠绕雷煞之气的长剑。
“好…好的很!竟然用我宗至宝给你们的小崽子炼剑!”老者气得浑身发抖,干枯的手爪猛地一拍地面!
“毒牙!毒牙!你还要等到什么时候?!立刻启动!我要沈家鸡犬不留!我要那柄剑!还有那鸿蒙监察令!!”他如同受伤的野兽般发出嘶哑的咆哮,一道血色的符诏从他手中射出,瞬间消失在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