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采薇的到来,像一缕清风,暂时驱散了办公室内凝重的气氛。
她提着保温桶,穿着素雅的米白色长裙,外面罩着浅灰色的针织开衫,长发松松挽起,几缕碎发垂在颊边,更添了几分温婉。
“司徒先生,先喝点汤吧。”她将保温桶放在桌上,打开盖子,浓郁的香气顿时弥漫开来。她盛出一碗,递到司徒亮手中,目光落在他疲惫的脸上和微蹙的眉头上,眼中闪过一丝心疼。
“谢谢。”司徒亮接过碗,温热的触感从掌心传来。他尝了一口,汤味醇厚,带着山药的清甜和排骨的鲜香,暖流顺着食道滑入胃中,仿佛连紧绷的神经都舒缓了些许。
林娜抽了抽鼻子,夸张地喊道:“哇!好香啊!叶医生,有没有我的份啊?”
叶采薇莞尔一笑:“当然有,我带了很多。”她又盛出一碗递给林娜。
林娜欢呼一声,接过碗大口喝起来,还不忘冲司徒亮挤眉弄眼,用口型无声地说:“福、气、哦!”
司徒亮懒得理她,低头默默喝着汤。在这紧张压抑的调查中,这片刻的温馨显得尤为珍贵。
“案子……很麻烦吗?”叶采薇轻声问道,她没有靠近白板去看那些血腥的照片,只是安静地坐在一旁。
“嗯。”司徒亮没有多说,但叶采薇的体贴让他愿意分享一些,“可能牵扯到一些……引导人作恶的东西。”
叶采薇若有所思:“人心里的脆弱点要是被外界的恶意刺激到,一旦爆发就会像野火蔓延一样失控。司徒先生你要和这些对抗,就跟走在悬崖边上一样危险,所以你更得守住自己的底线和清醒的判断才行。”
她的话总是能切中要害。司徒亮点了点头。
喝完汤,叶采薇没有多留,收拾好东西便起身告辞:“司徒先生,林娜小姐,你们忙,我不打扰了。若是精神不济,随时叫我。”她的目光在司徒亮脸上停留片刻,带着无声的鼓励和关切。
送走叶采薇,司徒亮感觉精神和体力都恢复了不少。他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到案子上。
这时,技术队那边关于白色碎片的进一步分析结果出来了。经过更精密的仪器检测,确认那是一种用于制作高档骨灰盒内衬的合成玉石材料,并且,在碎片的一个断面上,检测到了微量的、一种特殊的黏合剂成分,这种黏合剂通常用于修复古董或精细工艺品。
“修复?”司徒亮捕捉到这个关键词。这碎片可能来自一个被修复过的、对凶手极为重要的骨灰盒?在行凶的激烈动作中,修复处再次破裂?
他立刻让苏瑾派人去查近期南都市乃至周边地区,是否有骨灰盒被盗或者损毁的报案记录,特别是那种高档的、可能经过修复的。
同时,林娜对那个心理学论坛的挖掘也有了重大进展。她成功追踪到了那个核心Id的几次登录Ip,虽然经过了伪装,但结合其他数据交叉比对,最终锁定了一个位于城郊结合部的出租屋地址!
“就是这个地址!大神探!”林娜兴奋地指着地图上的红点。
事不宜迟!苏瑾立刻组织人手,准备对该地址进行突击搜查。司徒亮也一同前往。
出租屋位于一栋老旧的居民楼里,环境杂乱。警方破门而入时,里面空无一人,但眼前的景象却让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屋子不大,几乎没有任何像样的家具,但四面墙壁上,贴满了各种游乐场的照片、旋转木马的特写、以及《少女的祈祷》乐谱碎片。而在房间中央,用粉笔画着一个与案发现场类似的、但更加复杂和扭曲的符号阵列!俨然就是一个微缩的“祭坛”!
在“祭坛”旁边,摆放着几个相框,里面是同一个女人在不同年龄段的照片,从年轻到中年,笑容温婉。而在其中一个相框后面,警方发现了一个隐藏的暗格,里面放着一个……缺了一角内衬的、做工精致的白色骨灰盒!缺失的那一角,与在孙鹏体内发现的碎片完全吻合!
骨灰盒上刻着女人的名字——李秀兰,生于1965年,卒于1998年。
1998年?那是二十多年前了。
“查这个李秀兰!”苏瑾立刻下令。
警方在屋内还找到了少量那个小众品牌的香烟,以及一些电工工具和编程相关的书籍。凶手的身份,似乎已经呼之欲出——一个沉迷于童年创伤、心理扭曲、具备一定电工和编程知识、并且与这个名叫李秀兰的女人有深切关联的年轻男性!
很快,关于李秀兰的信息反馈回来。她曾是南都市“欢乐世界”游乐场的一名旋转木马管理员,于1998年冬天,在游乐场内意外身亡,官方记录是夜间值班时突发疾病,抢救无效。死后葬在南郊公墓。
一个旋转木马管理员,在游乐场内意外死亡……时间点是二十多年前的冬天……
司徒亮感觉自己抓住了什么。他让林娜立刻查询1998年南都市,特别是关于“欢乐世界”游乐场前身的所有新闻报道和档案记录。
同时,他对苏瑾说:“重点排查李秀兰的直系亲属,特别是儿子!年龄在二十七到三十岁之间,性格内向阴郁,可能从事与电工、编程相关职业,或者有相关技能!”
信息很快汇总。李秀兰确实有一个儿子,叫李默,今年二十八岁,自幼丧母,由亲戚抚养长大。性格孤僻,高中辍学后打过零工,后来据说自学了电工和电脑技术,行踪不定。最近半年,几乎与所有亲戚断绝了来往。
李默的户籍照片被调出,正是游乐场老员工描述的那个“阴郁的年轻人”!
凶手,就是李默!
“立刻发布通缉令!全城搜捕李默!”苏瑾雷厉风行地下令。
嫌疑人的身份锁定,让所有人都松了口气。但司徒亮却盯着墙上李秀兰的照片,以及那个缺角的骨灰盒,眉头依旧紧锁。
李秀兰的死,真的只是简单的“意外”吗?1998年冬天的游乐场……一个值班的管理员……
“大神探!你看这个!”林娜突然喊道,她指着电脑屏幕上刚刚查到的一份1998年的地方报纸的电子档案,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有一则短讯:《游乐场夜班女工不慎坠亡,初步排除他杀》。
坠亡?! 报道称,李秀兰是在夜间巡视时,从旋转木马旁边一个维修中的高台上失足坠落身亡的!
旋转木马!又是旋转木马!
李默扭曲的心理、对旋转木马的执念、诡异的复仇仪式……一切的源头,似乎都指向了她母亲二十多年前的那场“意外”坠亡!
但,他为什么选择孙鹏作为报复对象?孙鹏与二十多年前的意外有什么关系?
就在这时,负责搜查屋子的技术队员又有了新发现。在那个作为“祭坛”的符号阵列中央,一块地砖有些松动。撬开地砖,下面藏着一个防水袋,里面是一本陈旧的、属于李秀兰的工作日记,以及……几张模糊的老照片。
照片上,是年轻时的李秀兰,和几个同事的合影。其中一张照片背面,用圆珠笔写着几个名字,其中一个名字被反复圈划,显得格外刺眼——孙建国。
孙建国……孙鹏?!
司徒亮立刻让苏瑾查这个孙建国。
结果令人震惊:孙建国,正是死者孙鹏的亲生父亲!二十多年前,他也在那家游乐场工作,是负责设备维护的电工之一!而在李秀兰坠亡事件后不久,孙建国就辞职离开了南都市,直到几年前才带着家人回来。
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轰然贯通!
李默并非随机选择目标!他杀害孙鹏,是因为孙鹏是孙建国的儿子!他认为母亲的死与孙建国有关,甚至可能认为孙建国就是导致母亲死亡的元凶!他选择在旋转木马,用这种极端而扭曲的方式杀死孙鹏,是在完成一场迟到了二十多年的、针对父辈的复仇仪式!
孙鹏,只是因为血缘,便成了这场跨越了二十多年仇恨的、无辜的牺牲品!
而“天命”组织,则很可能通过那个心理学论坛,发现了内心充满仇恨和创伤的李默,并有意地引导、放大他的偏执和怨恨,最终将他变成了一个冷血的杀手,完成了这场残酷的“社会测试”!
案件的真相令人唏嘘且不寒而栗。
在收拾现场物证时,司徒亮注意到,在被撬开的地砖背面,靠近“祭坛”中心的位置,有人用尖锐物体,刻下了一个极其细微、几乎难以察觉的符号——“Ψ”。
果然有“天命”的影子!
司徒亮感觉一阵强烈的眩晕袭来,太阳穴如同被重锤击中,眼前的景物开始旋转模糊。“心镜”的过度使用和真相带来的冲击,让他的后遗症在这一刻猛烈爆发。
他踉跄一步,扶住了墙壁,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司徒亮!”苏瑾及时发现他的异常,快步上前扶住他,眼中充满了担忧,“你怎么了?”
“没……没事……”司徒亮想推开她,却发现自己连站稳的力气都没有。
苏瑾看着他痛苦的样子,毫不犹豫地架起他的胳膊,对旁边的人喊道:“叫救护车!”
在意识陷入黑暗的前一刻,司徒亮仿佛看到苏瑾焦急地穿过人群向他跑来,而林娜也扔下电脑冲了过来……
耳边是她们混杂着担忧的呼唤,但他已经听不清了。
无尽的黑暗和剧痛,吞噬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