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雷的话,让审讯室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
“不止方园长一个人?”老何皱紧眉头,“还有谁?”
赵雷的眼神变得空洞,仿佛陷入了遥远的回忆:“熊舍里,当时不止‘老黑’一头熊…还有一头母熊,刚下了崽子,两只…火太大,没救出来…都烧死了。”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麻木的悲痛。
“还有,这些年,因为张启明偷换药品,以次充好,死的动物有多少?猴子‘毛毛’,拉肚子拉到脱肛死了…梅花鹿‘小白’,吃了游客喂的带毒的面包,死了,后来才知道,那面包是周建军故意让那游客喂的,就因为他嫌‘小白’吵…还有那些生了病,因为用了假药没救回来的…”
赵雷一样样数着,语气平静,却让人脊背发凉。他将这些动物的死亡,都记在了张启明和周建军的头上。
“它们不会说话,它们的命就不是命吗?”赵雷猛地抬起头,眼中燃烧着愤怒的火焰,“方园长把它们当孩子,张启明把他们当赚钱的工具和可以随意丢弃的垃圾!”
“所以你就杀了周建军?”司徒亮的声音通过扩音器传来,依旧冷静。
“是!”赵雷承认得干脆利落,“我知道他们想骗保,我知道周建军那天会去虎园。我准备了鱼干,我知道‘山君’记得那个味道。我提前撬开废弃仓库拿了鱼干,案发前,我找到周建军,他以为我是去帮他‘完善’计划的蠢货。”
赵雷脸上露出讥讽的笑容:“我跟他发生了争执,他骂我多管闲事,还威胁要让我在动物园待不下去…我忍不住,就用之前在杂物间找到的铁棍,给了他一下。他倒了…然后,我把鱼干扔了进去…”
“你没想救他?”老何问。
“救他?”赵雷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他放火烧死方园长和那些熊的时候,想过救它们吗?他害死那么多动物的时候,想过救它们吗?他该死!张启明也该死!”
他的情绪激动起来,喘着粗气:“我等了十年!十年!我看着他们逍遥法外,看着动物们一个个死去…我受够了!法律制裁不了他们所有的罪,那就由我来!用他们自己选的‘意外’,来审判他们!”
“这就是你选择利用‘山君’的原因?”司徒亮问。
“对!”赵雷眼中闪过一丝偏执的光,“让他们死在动物手里,是对他们最大的讽刺!他们看不起动物,最终却死在动物爪牙之下!这是报应!”
审讯记录员飞快地记录着。赵雷的动机已经非常清晰:为方敬山复仇,也为那些冤死的动物复仇。长期的压抑和目睹不公,让他心理逐渐扭曲,最终选择了极端的方式执行他心目中的“正义”。
“张启明呢?你没想杀他?”老何追问。
赵雷冷哼一声:“他?他比周建军更狡猾,更惜命。这次算他运气好。不过,他十年前做的事,够他在监狱里待一辈子了!”
案件到此,似乎已经水落石出。赵雷策划并实施了借虎杀人的计划,目标是周建军,动机是复合型的复仇。
然而,司徒亮却总觉得还有一丝违和感。赵雷的供述,解释了很多疑点,但关于那个鱼干包…他真的只是简单地扔进去刺激老虎吗?“山君”当时的兴奋程度,似乎超出了寻常。
还有,赵雷提到周建军威胁他“在动物园待不下去”,这背后是否还隐藏着其他胁迫?
但这些细节,在赵雷激昂的“审判”宣言面前,显得不那么重要了。证据链已经相对完整。
赵雷被正式收押。等待他的,将是法律的审判。
走出审讯室,司徒亮感觉一阵疲惫袭来。叶采薇及时递上药茶,看着他眉宇间的倦色,柔声道:“案子破了,也该休息一下了。”
司徒亮接过杯子,温热透过杯壁传到掌心。他看向叶采薇,她清澈的眼眸里满是关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
“嗯。”他低低应了一声,喝了一口药茶。苦涩过后,是淡淡的回甘,如同她始终陪伴在侧的温柔。
他自然地伸出手,握住了她微凉的手。叶采薇微微一怔,随即脸颊泛起红晕,却没有挣脱,反而轻轻回握了他。
指尖相触的瞬间,一种难以言喻的暖流在两人之间传递。不需要过多的言语,这份在案件漩涡中逐渐沉淀下来的默契与情愫,已然明晰。
老何叼着烟走过来,看到这一幕,识趣地别开眼,咳嗽了两声:“那什么…司徒,后续报告还得你帮忙把关。赵雷这案子,虽然手段偏激,但…唉,那张启明和周建军,也真是罪有应得。”
司徒亮松开叶采薇的手,神色恢复了一贯的冷静:“依法处理就好。”
法律自有其准绳,而人心深处的幽暗与光辉,或许永远无法被简单界定。
他抬头,看向动物园上空那片渐渐暗下来的天空。虎园方向,“山君”似乎感应到什么,发出一声低沉的、带着些许不安的虎啸,在暮色中回荡。
这场由十年前的火种引燃,最终在虎笼前爆发的悲剧,终于落下了帷幕。但司徒亮知道,这座城市的光影之下,还有更多的谜题等待着他去揭开。
而他的身边,已经有了可以并肩同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