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道入口黑黢黢的,散发着一股陈年灰尘和霉变混合的怪味,偶尔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类似铁锈的腥气。
司徒亮接过技术队员递过来的强光手电,率先弯腰,准备进入。苏瑾几乎同时上前一步,神色坚定:“我跟你一起。”
司徒亮看了她一眼,没有反对。苏瑾的身手他是知道的,有她在,是个可靠的帮手。他点了点头,叮嘱道:“跟紧,小心脚下。”
两人前一后,钻入了狭窄的密道。通道比想象的还要低矮,必须半蹲着身子才能前进,四周是粗糙的水泥墙壁,布满了蛛网和灰尘。强光手电的光柱在黑暗中划破一道口子,照亮前方似乎没有尽头的黑暗。
密道并非直线,而是有着轻微的弧度,方向大致是朝着隔壁储藏室的位置延伸。
“这密道……不像是近期挖的。”苏瑾跟在后面,压低声音说道。她的声音在狭窄的空间里产生回响。
“嗯。”司徒亮应了一声,手电光仔细扫过墙壁和地面,“看这水泥的氧化程度和灰尘堆积,起码有几年了。应该是当初装修这个镜屋时,或者更早之前就秘密修建的。”
他一边说,一边仔细观察着。地面上积了厚厚一层灰,可以看到一些模糊的、非动物足迹的痕迹,像是有人近期从这里爬过,但痕迹很杂乱,难以分辨具体特征。
向前爬行了大约七八米,密道开始向下倾斜,然后又转为向上。根据方向和距离判断,他们应该已经穿过了展厅与储藏室之间的那堵加厚墙体。
果然,又往前了几米,前方出现了微弱的光线,以及一个向上的出口。出口被一块类似隔板的东西从上面盖着。
司徒亮示意苏瑾停下,自己小心地靠近出口,侧耳倾听。上面没有任何声音。他用手轻轻顶了顶那块隔板,隔板有些松动,但似乎被什么东西从上面压住了。
他加大力道,猛地向上一推!
“哐当”一声轻响,隔板被推开,光线涌了进来。上面似乎是一个狭窄的空间。
司徒亮率先爬了出去,苏瑾紧随其后。
出口连接着的,果然是一个储藏室。但这个储藏室显然被精心“伪装”过。出口隐藏在一个巨大的、堆放杂物的立柜后面,立柜底部安装了滑轮,平时紧靠着墙壁,完美地掩盖了出口。只有当需要时,才能从下面推开隔板,并用力将立柜顶开一条缝隙钻出来。
储藏室里堆满了各种旧家具、箱子和废弃物品,空气不流通,味道不太好闻。
“这里就是图纸上标注的储藏室。”苏瑾环顾四周,确认道。
两人仔细检查这个储藏室。地面是普通的水泥地,积灰很厚,但在立柜附近,发现了相对清晰的脚印——是一种尺码不大的运动鞋印,与密道中模糊的痕迹类似。
“凶手是从这里进入密道,然后潜入镜屋的。”苏瑾判断道。
司徒亮没有说话,他的目光落在了储藏室角落的一个旧木箱上。木箱没有上锁,他走过去,用戴着手套的手掀开了箱盖。
箱子里是一些破旧衣物和杂物。但在衣物下面,司徒亮摸到了一个硬物。他小心地将其拿了出来。
那是一个小巧的、沾着些许灰尘和暗褐色污渍的青铜爵杯!正是展厅里丢失的那一个!在爵杯的半圆形提梁上,还缠绕着一小段几乎透明的、极其坚韧的鱼线!
“凶器!”苏瑾低呼一声。
找到了凶器和密道,凶手的作案过程几乎可以还原:凶手提前潜伏在储藏室,通过密道进入镜屋,利用青铜爵杯和鱼线勒死赵德明,然后通过密道返回储藏室,将凶器藏匿,再趁外面混乱之际,混入家人中现身。
“现在,只剩下最后一个问题了。”司徒亮看着手中的爵杯,眼神冰冷,“谁是那个,能够提前知道密道存在,并且有能力在家人中完美伪装的人。”
答案,几乎呼之欲出。
两人离开储藏室,回到二楼走廊。负责询问的警察也刚好有了初步结果。
“苏队,询问了死者妻子李婉和儿子赵俊。李婉表示她昨晚很早就睡了,吃了安眠药,什么都不知道。赵俊说他昨晚在自己房间打游戏,听到保姆尖叫才出来。”
负责询问的警察汇报着,“但是,我们调取了别墅内部的其他监控发现,在案发时间段内,赵俊曾经离开过自己的房间,去向不明,时间大约有半小时。而他对这段时间的去向,解释得含糊其辞,前后矛盾。”
“赵俊……”苏瑾眼中寒光一闪。死者的儿子,有重大嫌疑!
“还有,”另一个警察补充道,“我们搜查赵俊房间时,在他的电脑浏览记录里,发现了大量关于‘视觉错觉’、‘密室构造’、‘心理学’的搜索记录。而且,在他的一个上锁的抽屉里,找到了这个……”
警察递过来一个证物袋,里面装着几张打印纸。纸上画着一些复杂的镜面反射光路图,以及……那个熟悉的符号——“Ψ”!
又是“Ψ”!这个符号再次出现,将案件与那个神秘的“天命”组织联系了起来!
“看来,这位赵公子,不仅仅是心思缜密那么简单。”司徒亮看着那符号,语气凝重。他想起李萌案中,那个被“天命”引导而心理扭曲的保安,难道赵俊也是“天命”的又一个“实验品”?
“立刻控制赵俊!”苏瑾果断下令。
警察们迅速行动,在赵俊的房间里找到了他。他似乎早有预料,并没有激烈反抗,只是用一种混合着绝望、疯狂和一丝解脱的眼神看着冲进来的警察。
审讯室里,灯光惨白。
赵俊坐在椅子上,低着头,双手紧紧绞在一起。他看起来二十出头,脸色苍白,头发凌乱,穿着昂贵的休闲服,却掩不住那股颓废和阴郁的气息。
司徒亮和苏瑾坐在他对面。
“赵俊,知道我们为什么找你吗?”苏瑾开门见山,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赵俊抬起头,扯出一个扭曲的笑容:“知道。我爸死了,你们怀疑是我干的,对吧?”
“我们在你的房间找到了密道图纸,凶器青铜爵杯上的鱼线缠绕方式,与死者颈部的勒痕吻合。案发时你行踪不明,对此你的解释漏洞百出。”苏瑾将证据一一列出,“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赵俊沉默了片刻,忽然笑了起来,笑声越来越大,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疯狂。
“没错!是我杀了他!那个老混蛋!他该死!”赵俊猛地抬起头,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充满了刻骨的恨意。
“为什么?”司徒亮平静地问。
“为什么?”赵俊像是被点燃的炸药,咆哮起来,“他逼死了我妈!当年他为了攀高枝,硬是逼着我妈离婚,把我妈赶出家门!我妈走投无路,抑郁而终!他呢?他娶了新老婆,继续做他的富家翁!他从来没有关心过我!在他眼里,我就是一个不成器的废物,一个给他丢脸的玩意儿!”
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我恨他!我无时无刻不想着他死!那个镜屋,那个密道,是我偷偷发现的!我花了很长时间研究怎么利用它!那些镜子,那些反射……多完美啊!我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去,杀了他,再完美地脱身!没有人会知道!”
“那些关于视觉错觉和密室的资料,还有这个符号,‘Ψ’,是怎么回事?”司徒亮拿起装着打印纸的证物袋。
赵俊的眼神闪烁了一下,闪过一丝迷茫,随即又被恨意取代:“那是我在网上一个论坛里看到的……有人教我怎么布置完美的犯罪,怎么利用人的心理盲区……他们说,这是‘神’的指引,是‘净化’……我觉得他们说得对!像我爸这种人渣,就该被‘净化’!”
又是网络引导!“天命”组织果然无孔不入,利用人心的阴暗面,培养着他们的“作品”和“棋子”。
案情似乎已经明朗。赵俊因积怨杀人,并在“天命”组织的某种诱导下,精心策划了这起镜屋密室谋杀案。
但司徒亮看着状若疯狂的赵俊,心中却隐隐觉得有一丝不对劲。赵俊的供述,他的动机,他的疯狂,似乎都……太顺理成章了。就像是一出早已排练好的戏码。
而且,那个青铜爵杯……赵德明很喜欢的收藏品。赵俊用它作为凶器,是出于巧合,还是……别有深意?
司徒亮闭上眼睛,强忍着依旧残留的头痛,再次调动“心镜”。镜屋的每一个细节,赵俊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都在他脑海中回放。
突然,他猛地睁开眼,看向赵俊,语气锐利如刀:
“你在撒谎。”
赵俊的咆哮戛然而止,脸上闪过一丝慌乱。
“或者说,你只说了一半的真话。”司徒亮站起身,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恨你父亲,这一点或许不假。你利用密道和镜屋杀人,也可能是你计划的。但是……”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指使你搜索那些资料,暗示你利用爵杯作为凶器,甚至可能……告诉你那个密道存在的人,根本不是网上虚无缥缈的‘神’,而是某个……具体的人吧?”
赵俊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苏瑾也震惊地看向司徒亮。
司徒亮紧盯着赵俊的眼睛,不容他闪躲:“那个人,是不是承诺了你什么?比如,帮你摆脱嫌疑?或者,给你更大的好处?你甘心做他的刀,替他杀了赵德明,对吗?因为对你来说,赵德明死了,你既能报仇,或许还能继承家产,而那个人,也能得到他想要的东西——比如,赵德明死后留下的,某个商业上的空缺?或者……其他什么东西?”
赵俊的身体开始剧烈颤抖,心理防线在司徒亮精准的洞察和步步紧逼下,彻底崩溃。
“是……是他……是他让我这么做的……”赵俊瘫软在椅子上,失魂落魄地喃喃道,“他说……他说只要我爸死了,我就能得到一切……他还能帮我……帮我成为人上人……那些资料……密道……都是他暗示我的……”
“他是谁?”苏瑾厉声追问。
赵俊抬起头,眼中充满了恐惧,仿佛那个名字是一个禁忌。他张了张嘴,最终用尽全身力气,吐出了一个名字——
听到那个名字,司徒亮和苏瑾的瞳孔,同时猛地收缩。
事情,远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复杂和黑暗。
镜屋之谜虽然解开,但隐藏在镜后的毒蛇,却不止一条。而“天命”的阴影,再次笼罩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