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昌街片区如同一个被现代都市遗忘的角落,昏黄的路灯勉强照亮着狭窄的巷道和两旁斑驳的墙壁。巨大的红色“拆”字在夜色中显得格外刺眼。
大部分窗户都是黑洞洞的,缺乏人气,只有野猫穿梭在废弃杂物之间的细微声响。
11A是一栋带着独立小院的二层旧式砖楼,院墙的墙皮大面积剥落,露出里面暗红色的砖块。生锈的铁门紧闭着,门锁看起来已经很久没人动过。整栋楼在惨淡的月光下,像一具沉默的骸骨。
先期抵达的便衣民警已经悄无声息地控制了周边所有出入口和制高点。无人机如同夜行的蝙蝠,在夜空中盘旋,将高清红外画面实时传回指挥车。
“报告,院内未发现热源信号。楼体门窗完好,积灰严重,未见近期开启痕迹。”无人机操作员的声音从耳机中传来。
几名身着黑色作战服的特警队员利用专业工具,悄无声息地翻过院墙,对院内进行快速勘察。回报的结果同样令人失望:院内杂草丛生,地面松软,除了小动物留下的痕迹外,没有发现任何人类的脚印或近期活动的迹象。
“司徒,是不是我们推断错了?或者……对方故布疑阵,这里根本就是个烟雾弹?”苏瑾透过车窗看着那栋死气沉沉的旧楼,眉头紧锁,低声对身边的司徒亮说道。
司徒亮坚持随队前来,此刻他脸色在车灯映照下更显苍白,但眼神却如同鹰隼般锐利,紧紧盯着那栋楼。
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缓缓摇下车窗,让夜晚微凉的空气涌入车内。
他闭上眼睛,努力集中精神,尝试调动那受损后变得滞涩而不稳定的“心镜”能力。细微的感知如同触角般向那座旧楼延伸,捕捉着任何一丝不寻常的“气息”。
没有强烈的危险预警,没有活人的生命波动……但是,有一种极其微弱的、非自然的“残留感”,像是某种精密的意念或装置曾经在此驻留后散逸的能量痕迹,非常淡,几乎难以察觉。
“不对……”司徒亮睁开眼,目光不再局限于那栋旧楼,而是投向更广阔的周边环境,“关键可能不在楼里面,或者……不只在楼里面。”
他的视线掠过低矮的院墙,看向旧楼后方那片更大的区域。那里是已经完成拆迁的空地,瓦砾和地基的残骸尚未完全清理,在空地中央,孤零零地矗立着一个巨大的、锈迹斑斑的废弃水塔,那是这片老城区曾经的供水设施。
在水塔投下的阴影里,隐约还能看到一个更矮的、被茂密爬山虎完全覆盖的砖石结构,从其残存的轮廓看,像是一个……早已废弃的钟楼基座?
水塔……钟楼……时间……
这几个词在司徒亮脑中碰撞出火花。
“去后面!重点勘察那个水塔和钟楼基座!”司徒亮果断下令。
指挥车缓缓绕到废墟空地的边缘。队员们迅速散开,呈战术队形向空地中央推进。强光手电的光柱划破黑暗,照亮了残破的地面和那些沉默的钢铁水泥巨物。
随着距离拉近,那个被藤蔓覆盖的钟楼基座愈发清晰。它大约三四米高,原本放置大钟的拱形结构已经坍塌了一半,露出内部斑驳的砖石。
当先抵达基座的一名特警队员突然举起手,做出了“发现情况”的手势。他小心地用战术手套拨开茂密的藤蔓,强光手电照向基座内部的墙壁。
下一刻,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在基座内部那布满青苔和污垢的弧形墙面上,被人用某种鲜红色的、仿佛刚刚涂抹上去不久的颜料,画上了一个直径超过一米的、巨大而清晰的扭曲沙漏符号!那猩红的颜色在惨白的光束下,如同一个流淌着鲜血的伤口,狰狞而刺眼!
符号的下方,同样用红色的颜料,以一种带着某种宗教仪式般庄重感的笔触,书写着一段话:
“当阴影吞没最后一粒沙,钟声将为旧日送葬,为新纪元鸣响。——时间守望者”
在这段充满不祥寓意的话语旁边,墙壁上还被人用尖锐的石头粗糙地刻画出了一个简易的日晷图案。晷盘上的刻度模糊不清,但那根代表晷针的线条所投射出的阴影,却清晰地指向一个特定的角度。
现场的气氛瞬间绷紧!找到了!这里就是“时间守望者”真正的标记地点!这不是烟雾弹,而是他计划中的核心舞台!
“他在搞什么鬼名堂?装神弄鬼!”一名年轻的刑警忍不住低声咒骂,但这诡异的情景确实让人脊背发凉。
司徒亮在苏瑾的搀扶下走近钟楼基座。他没有理会那段挑衅的文字,而是将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那个刻画的日晷图案上。
他抬头望了望被云层半遮的月亮,又看了看手表,大脑飞速计算着当前的日期、大概的时间、此地的经纬度以及日晷阴影指向的角度之间的关系。
“他不是在装神弄鬼……”司徒亮的声音低沉而紧迫,“他在利用真正的天象……这个刻画的日晷,晷针阴影指向的角度,对应的是明天正午十二点整,太阳到达本地子午线时的精确投影位置!”
他猛地转向老何和苏瑾:“‘当阴影吞没最后一粒沙’……指的不是沙漏,而是这个日晷!
当明天正午十二点,太阳光线使得晷针的阴影完全覆盖或者精准指向他预设的某个标记点时,就是他所指的‘时刻’!”
他快速心算,得出结果:“距离他预设的‘阴影吞没’时刻,还有不到十六个小时!”
十六个小时!“时间到了”的宣告,指的就是这个精确的天文时刻!
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对方大费周章,甚至可能利用了言琮留下的线索作为引导,将他们引到这个废弃的钟楼,绝不仅仅是为了让他们看一段涂鸦和一个石刻!这里必然设置了某种东西,会在那个特定时刻被触发!
“立刻疏散周边所有可能范围内的人员!拉起至少五百米警戒线!排爆组!电子专家!给我把这片区域,尤其是这个钟楼基座和那个水塔,像梳头发一样给我梳一遍!快!快!快!”老何对着对讲机连声怒吼,额头上青筋暴起。
警方力量高效运转起来。附近寥寥无几的几家钉子户被迅速而礼貌地强制疏散。刺眼的警戒线将大片废墟区域隔离。排爆队员穿着厚重的防护服,携带各种探测设备,开始对钟楼基座进行毫米级的扫描。电子专家则使用频谱分析仪,搜索任何异常的信号源。
司徒亮站在警戒线边缘,强忍着身体的不适和大脑因过度计算传来的刺痛,目光死死盯住那个巨大的红色沙漏符号和墙上的字迹。
“为旧日送葬,为新纪元鸣响……”这听起来像是一种极端组织常用的、带有毁灭和重生意味的宣言。结合“钟声”这个关键词……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了旁边那个如同巨人般沉默矗立的废弃水塔。水塔是这片区域的制高点,结构坚固……如果“钟声”需要被广泛听到……
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他的脑海!
“水塔!重点检查水塔顶部!看是否有安装扩音装置、钟,或者其他能制造巨大声响或光效的设备!”司徒亮大声喊道,声音因急切而有些沙哑。
如果“钟声”是字面意义,那么在这个钟楼已毁的地方,唯一能产生巨大声响并传遍四方的,就是那个废弃的水塔!如果在塔顶安装一个强功率的扬声器,或者……更极端的爆炸装置……
排爆小组立刻将注意力转向水塔。水塔的钢铁爬梯锈蚀得非常严重,队员不得不使用安全绳辅助,小心翼翼地向上攀爬。每一步都伴随着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锈屑簌簌落下。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终于,对讲机里传来塔顶队员急促而紧张的声音:“报告!水塔顶部平台发现异常装置!重复,发现异常装置!”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描述装置情况!”老何对着麦克风吼道。
“是一个……复合型装置!有主体结构,连接着……一个类似大型聚光透镜的东西,还有一个……改装过的高音气动警报器!装置有独立的电源,连接着一个非常精密的……定时器!倒计时显示……还剩十五小时零三分!”队员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等等……装置旁边还有一个……密封的金属箱!上面……也有那个沙漏符号!”
“能拆除吗?评估风险!”老何追问。
塔顶陷入短暂的沉默,只能听到呼啸的风声和队员粗重的喘息。几秒钟后,声音再次传来,带着凝重:“队长,结构太复杂了!有线缆连接那个日晷方向,可能还有光敏触发备份!定时器是独立系统!强行拆除风险极高,无法预估后果!需要……需要更多时间和专业设备!保守估计,安全拆除至少需要二十个小时!”
二十个小时?来不及了!倒计时只剩下十五个小时!
难道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个“丧钟”被敲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