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属舱壁冰冷的光泽,映照出一道模糊、扭曲、非人的淡金色轮廓。秦夜“凝视”着那倒影中能量流转、虚实不定的自己,一种前所未有的陌生感与紧迫感攫住了他。
能量体…看似摆脱了肉身的桎梏,拥有了更强大的力量和对能量的直接掌控,但实则如履薄冰。每一次能量的流转,都伴随着根基虚浮的震颤;每一次试图凝聚形态,都消耗着宝贵的精神力。这绝非长久之计。《万化归一诀》虽能炼化万物,但其根本仍是建立在“肉身烘炉”的基础上。失去肉身,如同无根之木,无源之火,终将消散,或沦为纯粹的能量怪物。
执政官笔记中那“曦火重生法”所需的“生命源髓”和其他材料,缥缈难寻。当务之急,是找到一个替代方案,至少先凝聚一具能够承载他灵魂和力量的临时肉身,稳住根基。
他的精神沉入那本以精神直接阅读的金属笔记,浩瀚的知识再次涌来。他跳过那些高深莫测的灵能理论和规则猜想,专注于材料学、生物构造学以及能量与物质转换的应用篇。
时间在寂静中流逝,只有med为AxL-09维修时发出的细微工具声,以及能量流经接口的微弱嗡鸣。
终于,他找到了一个可行的、被笔记作者称为“基础构装体”的方案。这是一种利用高能量环境催化特定金属与有机质残留、融合能量塑造简易躯壳的技术,原本是曦光纪元用于快速制造战场劳工或低级炮灰的手段。塑造出的躯壳僵硬、潜力低下、且需要持续能量维持,但优点是材料相对常见,塑造速度快。
“med,”秦夜的精神波动传递过去,“我需要以下材料:高纯度铁髓、锌凝晶、至少三种不同属性的惰性有机质化石粉末、还有一单位标准能量凝胶作为催化剂。”这些材料名称来自笔记,他并不知道在这个时代的具体叫法,只能描述其能量特性和形态。
med的传感器转向他,蓝光平稳闪烁:“请求材料列表分析…匹配数据库…高纯度铁髓(可用储备废弃传动轴提炼),锌凝晶(常见于旧电池核心),惰性有机质化石粉末(矿坑深层沉积岩中可采集),标准能量凝胶(医疗单元储备有少量)。需求合理,但提炼和采集需要时间,且会消耗‘潜猎者号’宝贵能源。”
“这是必要的投资。”秦夜的语气不容置疑,“我的状态稳定,才能更好地协助你们收集资源。另外,我需要借用你的精工熔炉和塑形设备。”
med沉默了几秒,似乎在计算得失。“请求批准。AxL-09无法出动,单元将派遣采集无人机协助。提炼和塑形工作可在二号维修舱进行。请注意,能量凝胶为重要医疗储备,请谨慎使用。”
很快,几只拳头大小、造型精巧的蜘蛛状无人机从舱壁暗格中爬出,悄无声息地滑出气密门,消失在通道黑暗中。med的另一支机械臂则开始处理一块废弃的金属部件,火花四溅。
秦夜则闭目凝神,继续研究笔记,同时在能量体内模拟构装体的能量回路构建。这是一个精细活,不容有失。
数小时后,无人机返回,带来了所需的粉末和结晶。med也完成了初步提炼。
二号维修舱内,一座小型的、结构复杂的精工熔炉已经预热,散发出灼人的热浪。旁边的工作台上,各种提炼好的材料分门别类摆放。
秦夜的能量体漂浮到熔炉前。他伸出手指(能量凝聚),小心翼翼地引导着med处理好的铁髓液流和锌凝晶粉末,按照特定比例和顺序投入熔炉。精神力高度集中,细致入微地调控着炉温,同时将一丝极其微弱的曦火源力探入其中。
嗤——!
融合的金属液发出奇异的声响,颜色从赤红逐渐转变为一种暗沉的、带着细微星点的哑光色泽。
紧接着,他又将那些不同属性的有机质化石粉末依次投入。粉末在高温和曦火源力的催化下,并未燃烧,反而如同活物般与金属液缓慢融合,使其质地发生微妙变化,多了一丝极其微弱的生物韧性。
最后,他取过那管珍贵的能量凝胶,将其作为最后的催化剂和粘合剂,注入其中。
“塑形。”他传递意念给med。
med的机械臂操控着复杂的模具,将融合好的、闪烁着微弱能量光晕的液态材料注入其中。模具迅速冷却定型。
当模具再次打开时,一具粗糙的、闪烁着金属和岩石光泽、线条僵硬如同劣质雕像的人形躯壳,出现在工作台上。它没有五官,没有毛发,关节处结构简单,通体暗沉,唯有胸口位置预留了一个能量核心接口。
简陋,甚至有些丑陋。但这已是目前条件下能做到的极限。
秦夜的能量体飘近。接下来是最关键的一步——能量核心注入与灵魂同步。
他深吸一口气(能量波动),能量体的手掌按在那具躯壳的胸口。体内那缕曦火源力被引导而出,混合着精纯的万化真气,缓缓注入躯壳内部预留的能量回路中。
同时,他分裂出一部分灵魂本源,如同刻刀般,小心翼翼地在躯壳内部铭刻下属于自己的灵魂印记,与能量回路融为一体。
这个过程极其凶险,一旦出错,不仅前功尽弃,更会损伤灵魂本源。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维修舱内只有能量流动的滋滋声和熔炉冷却的嗡鸣。
med安静地在一旁待命,传感器光芒稳定。
AxL-09的维修似乎也到了关键阶段,偶尔传来一阵剧烈的电火花声和它压低声音的电子咒骂。
终于——
嗡!
那具粗糙的金属躯壳,猛地轻微震动了一下!胸口处的能量接口亮起稳定的淡金色光芒,如同心脏般缓缓起伏。躯壳表面那金属与岩石的质感下,似乎有极细微的能量光丝一闪而逝。
成功了!
秦夜感到一种奇特的“牵引感”,从这具新生的躯壳传来。他没有犹豫,能量体化作一道流光,瞬间没入躯壳胸口的能量接口!
“呃!”
一声压抑的、带着明显金属摩擦感的闷哼从躯壳内部响起。
那具僵硬的躯壳猛地坐了起来!
它(他)动作略显迟滞和僵硬,如同生了锈的傀儡。他缓缓抬起双手,放在眼前。那是两只暗沉粗糙、指关节构造简单的金属手掌。
他尝试活动手指,发出“咔咔”的轻响。一种沉重的、冰冷的、被束缚的感觉传来,远不如能量体那般轻盈自在,更远不如自己原来的肉身那般灵动自如。
这具身体,强度大约只相当于炼体三四重,而且几乎没有成长潜力。
但,这是一种实实在在的、“脚踏实地”的感觉。灵魂有了依托,能量有了稳定的输出通道,那缕曦火源力也暂时安分下来。
他缓缓站起身,金属脚掌踩在甲板上,发出沉重的声响。他走到舱壁旁,借着反光打量自己。
一个没有面孔、通体暗沉、线条僵硬的金属人形。唯有眼眶的位置,两点淡金色的灵魂之火缓缓点燃,闪烁着冷静而幽深的光芒。
“…看起来比之前顺眼点了,至少像个能干活的。”AxL-09不知何时挪到了维修舱门口,残破的身体倚着门框,红色的传感器扫视着秦夜的新身体,电子音依旧欠揍,“不过这副铁皮罐头的样子,怕是连‘腐蚀蠕虫’都嫌硌牙。”
秦夜没有理会它的吐槽,只是缓缓握紧了金属拳头,感受着其中蕴含的、虽然弱小却真实不虚的力量。
“med,扫描这具身体状态。”
med的扫描光束落下:“构装体运行稳定。能量回路通畅,灵魂波动同步率91.7%。预计持续运行时间:三百标准时。警告:能量核心无法自我恢复,需定期补充。身体强度低下,建议避免高强度战斗。”
足够了。秦夜点头。有了这具临时身体,他至少可以自由活动,并逐步实施下一步计划。
他需要资源,大量的资源。用于维持这具身体,用于修复潜猎者号,更用于未来真正的肉身重塑。
他的目光投向舱壁上悬挂的那幅简陋的区域地图,最终落在了代表“赤焰壁垒”的火焰标记上。
那里是附近唯一已知的人类聚集点,是信息、物资、乃至可能关于“生命源髓”线索的汇聚之地。
“med,AxL,”他转过身,金属面孔上的金色光眸扫过两个机器人,“我们需要制定一个计划。”
“目标:前往赤焰壁垒。”
“在此之前,我们需要尽可能多地收集资源,尤其是能源和稀有材料。同时,我需要关于赤焰壁垒及其周边区域的最新情报。”
AxL-09的传感器红光闪烁了一下:“哼,总算说了句像样的话。不过就凭你现在这破铜烂铁的样子,还有我这半残废,想去赤焰壁垒?路上随便遇到个像样的掠食者就能把我们当点心啃了!”
“所以需要计划。”秦夜的声音通过躯壳的震动发生器传出,带着冰冷的金属质感,“med,数据库里有没有关于S-77矿坑其他资源富集点,或者相对安全的采集路线的信息?”
med的传感器光芒流转:“数据库信息部分陈旧。根据最新扫描及AxL-09单元遭遇战记录分析,矿坑下层b-12区、c-08区可能存在小型黑石矿脉残留。东侧废弃传送大厅附近监测到异常能量波动,性质未知,风险等级高。前往赤焰壁垒的最佳路径需穿过‘碎颅峡谷’,那里近期有高强度能量风暴活动记录,且疑似有大型掠食种群巢穴。”
风险重重,但必须行动。
“优先采集已知资源点。”秦夜做出决定,“AxL,你需要多久能恢复基本行动和防御能力?”
“呸!老子起码还得躺十几个标准时!而且别指望我的重武器了,能量线路烧得一塌糊涂!”AxL-09没好气地说。
“med,无人机采集效率如何?”
“较低。且容易引来注意。”
秦夜眼中的金色光眸微微闪烁:“告诉我b-12区的具体位置和路线。我先去那里。”
“你一个人?就现在这样?”AxL-09发出电子音的嗤笑。
“总比坐以待毙强。”秦夜走向武器架,取下那把mc-3型多功能工程器。这武器在他现在的金属手中,显得更加契合。“我需要实战测试这具身体的性能,并尽快积累资源。”
med没有反对,直接将路线图和扫描信息传输到秦夜的意识中:“建议极度谨慎。单元将保持通讯畅通,必要时可提供有限远程支援。”
秦夜点头,不再多言,迈着略显僵硬却坚定的步伐,走向气密门。
沉重的金属脚步声在通道内回荡。
新的身体,新的挑战,通往赤焰壁垒的第一步,就此迈出。
身后,传来AxL-09模糊的嘟囔:“…疯子…铁皮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