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承和这才再次睁开眼,目光转向她,深邃的眸子里看不出什么情绪,只是淡淡地吐出三个字:
“不知道。”
“不知道?!”
林清漪猛地一怔,完全没料到会得到这样一个答案,一时之间竟不知该作何反应,只是错愕地看着他。
萧承和似乎对她的反应并不意外,语气沉了沉,带着一种冷静到近乎残酷的理智:“此事牵连之广,远超你我想象。眼下我们远离胤都,脱离了某些人的视线,反倒能暂且喘口气,至少…暂时来说是安全的。”
他顿了顿,目光似乎透过摇晃的车帘望向了未知的远方,声音低沉:“待从临州回去,一旦重回权力中心,身边的眼线窥探绝不会少,届时再想查探,更是难上加难。如今,不如先暂时享受这片刻的安定。”
他说完,重新闭上了眼睛,姿态慵懒地一手撑在靠枕上,支着头,仿佛刚才所说的只是件极其平淡寻常的事情,而非关乎他们性命安危的巨大隐患。
林清漪彻底怔愣住,看着他这副仿佛事不关己的模样,心底却泛起阵阵寒意。她喃喃低语,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与恨意:
“李崇明这根朝廷毒刺…祸国殃民…究竟要到何时,才能被彻底拔除……”
萧承和并未睁眼,只是支着头的手指几不可察地轻轻动了一下。他语气依旧平淡,却透着一股深沉的凝重:
“李家在朝堂中的势力盘根错节,党羽众多,其根基之深,绝非一朝一夕就能轻易动摇铲除的。急,是无用的。”
车厢内再次陷入沉寂,只剩下车轮滚滚向前的声响,载着各怀心事的两人,驶向波涛暗涌的临州。
——
胤都·刑部尚书府·谢府·书房
烛火摇曳,映照着谢友明深沉莫测的脸庞。他面前的书案上,并排放着两样东西:一本用油布仔细包裹的蓝皮账册,以及一封字迹熟悉、墨迹犹新的密信。
信是谢霜回通过特殊渠道加急送回的,紧随其后的便是这本至关重要的账册。
谢友明先是以极快的速度浏览了儿子的信。
当看到“安闵蔺于清风观密室中自刎身亡”一行字时,他捻着胡须的手指微微一顿,眼中闪过一丝精光,随即恢复如常。
而当看到“安扶之尚且不知其女死讯”时,他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下撇了一下,露出一抹冰冷的、近乎残酷的了然。
接着,他小心翼翼地翻开那本账册。一页页,一行行,清晰记录着安扶之这些年来贪墨漕粮、亏空税银、贿赂上官:尤其指向户部陈侍郎、
私购人口、采购诡异药材乃至特制石盆的种种明细!时间、地点、数额、经手人……条分缕析,铁证如山!
“好……好得很!”
谢友明低声自语,指节在账册上轻轻敲了敲,脸上看不出喜怒,唯有眼底深处掠过一丝猎人终于锁定猎物致命弱点的锐利光芒。
这账册,来得正是时候!陛下给的三日期限已过去大半,安扶之那老狐狸在地牢里依旧咬紧牙关,将所有事情推给那个虚无缥缈的“江湖术士”,熬刑硬撑,妄图侥幸。
如今,有了这铁证,看他还能如何狡辩!更何况……谢友明目光再次扫过信纸上关于安闵蔺死讯的那一行字。
一个更狠辣、更能击溃心防的计划,瞬间在他心中成形。
他缓缓站起身,整理了一下略显褶皱的袍袖,脸上恢复了一贯的沉静威严,只是那平静之下,却潜藏着冰冷的锋芒。
“备轿,”他对着门外沉声吩咐道,
“去刑部大牢。”
他要去再会一会那位嘴硬无比的安县令。这一次,他不仅要让安扶之认罪,还要让他彻底绝望,吐出所有他知道的秘密——包括那些可能指向更高处人物的线索。
夜还很长,足以让某些人彻底崩溃。
刑部大牢·深处
阴冷的牢室内,血腥与霉腐的气息混合在一起,令人作呕。
安扶之被铁链锁在刑架上,头无力地垂着,身上血迹斑斑,气息微弱,却依旧咬紧牙关,除了呻吟和推诿之词,未曾吐出半分有用的信息。
谢友明缓步走入,挥退了行刑的狱吏。他冷眼看着安扶之这副油盐不进、苟延残喘的模样,从鼻腔里发出一声极轻的冷哼:
“冥顽不灵。”
他微微抬手示意。身旁一名狱吏立刻提起一旁木桶中冰冷刺骨的污水,猛地泼向安扶之!
“哗啦——”
刺骨的寒意和突如其来的冲击让安扶之猛地一个激灵,呛咳着从半昏迷中惊醒过来。
他艰难地抬起头,浑浊的目光看清了端坐在太师椅上、好整以暇的谢友明,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嗬嗬声,挤出断续的话语:
“谢…谢大人……何必……如此…折磨下官……”
谢友明闻言,只是轻轻挑眉,语气带着一丝嘲讽:
“安扶之,是本官何必如此,还是你何必如此?这般熬刑硬撑,死咬着不松口…是为了你的女儿吧?安-闵-蔺——安小姐……”
“蔺儿!”
听到女儿的名字,安扶之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瞳孔骤然紧缩,挣扎着想要前倾身体,锁链哗啦作响!
他声音嘶哑尖利,带着前所未有的焦急:“我…我一人做事一人当!所有事情都与我女儿无关!她是无辜的!你们不能动她!”
谢友明看着他激动的反应,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不紧不慢地说道:“陛下只给了本官三天时间。今日,是最后一天。若你还是打算什么都不说…”
他顿了顿,目光意味深长地扫过这间布满恐怖刑具、血迹斑斑的牢室,声音压低,带着毫不掩饰的威胁:
“本官也不介意派人将安小姐…‘请来’此地,与你,父女团聚。想必…她一个深居闺阁的柔弱女子,应当是…从未见过这般…景象吧?”
这话如同毒蛇的信子,瞬间缠绕上安扶之的心脏!他想象着女儿被拖入这人间地狱般的场景,恐惧瞬间淹没了他!
谢友明欣赏着安扶之瞬间惨白如纸、惊恐万状的表情,心中冷笑。
时机已到。他这才不慌不忙地从袖中取出那本蓝皮账册,在安扶之面前缓缓翻开。
牢室里一时间只剩下纸张翻动的“沙沙”声,每一声都像敲在安扶之濒临崩溃的神经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