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相府 · 李姝瑶闺房 - 白月阁
室内熏香袅袅,李姝瑶慵懒地倚靠在铺着软缎的贵妃椅上,一手轻轻支着额角,闭目养神。
珠帘微动,贴身婢女春桃脚步轻盈地走了进来,在榻前恭敬地屈膝行礼,压低声音禀报道:
“小姐,观星阁那边传来消息……取血,成功了。”
李姝瑶闻言,长长的睫毛微颤,缓缓睁开了双眼。那双凤眸之中平静无波,看不出丝毫喜悦或激动,仿佛这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她顿了顿,声音清冷地问道:“父亲呢?”
春桃恭敬回答:“老爷今日一早就去了观星阁,与玄大人商议要事,现下……还未回府。”
“嗯。”李姝瑶淡淡应了一声,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语气带着惯有的轻蔑,
“那个锁秋阁的贱婢,现在该是在地牢里了吧?”
“是,小姐。”春桃点头,随即又补充道,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奴婢还听说……此次取血,是晋王殿下……亲手执的针。”
李姝瑶的目光倏地扫过春桃的面庞,带着一丝审视:“哦?当真?”
“千真万确。”春桃肯定地道,“玄大人在一旁亲自指引,殿下……并未犹豫。”
李姝瑶喉间溢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笑,那笑声里听不出是满意还是别的什么情绪。她重新靠回软垫,指尖轻轻划过光滑的椅臂。
春桃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她的神色,轻声请示:“那小姐……我们接下来该如何?”
李姝瑶目光悠然地投向窗外朦胧的夜色,声音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明日……随我去观星阁地牢,见见那个贱婢。总该让她……认清自己的身份和处境。”
春桃嘴角勾起一抹会意的笑容,恭敬应道:“是,小姐。奴婢这就去准备。”
…………
晋王府 · 书房
夜色深沉,周铎挺拔的身影静立在书房门外,他回头望了一眼窗纸上透出的、依旧明亮的烛光,坚毅的脸上闪过一丝罕见的犹豫。
沉默了片刻,他还是抬手,轻轻敲响了房门。
屋内安静了一瞬,才传来萧承和沉冷的声音:“进。”
周铎推门而入,步履沉稳地走到书案前,抱拳行礼:“王爷。”
萧承和正埋首于一堆公文之中,闻声抬眸看了他一眼,复又低下头,目光落在眼前的卷宗上,沉声道:
“何事?”
周铎嘴唇动了动,那些在喉间盘旋的话语却一时难以出口。他知道,此刻提及此事或许不合时宜,甚至可能触碰王爷的逆鳞,但那股强烈的担忧让他无法保持沉默。
等了许久,不见周铎出声,萧承和这才再次抬起头,目光锐利地看向他,带着探究与一丝不解:
“吞吞吐吐的做什么?有话直说。”
周铎深吸了一口气,仿佛下定了决心,抬起头,目光直视萧承和,声音低沉而恳切:“王爷,是……是关于林姑娘的。”
萧承和挑眉,放下了手中的狼毫笔,静待他的下文。
周铎眉头紧锁,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担忧:“属下只是……实在担心林姑娘如今的处境。观星阁地牢……那绝非善地。”
“玄微子手段诡谲阴狠,而李崇明……更是视人命如草芥。林姑娘她……她一介弱质女流,如何能承受得住?属下只怕……”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出口,但那份焦虑已然溢于言表。
萧承和平静地与他对视,周铎所忧,他何尝不知?
李崇明与玄微子会如何对待林清漪,他心知肚明,那必然是常人难以想象的折磨。然而,欲扳倒盘根错节的李党,欲解开这致命的墨锁,有些险,必须冒;有些代价,似乎也难以避免。
“本王知你忧心。”萧承和的声音听不出什么起伏,他站起身,缓步走到窗边,望着窗外被夜风吹拂、沙沙作响的枝叶,背影在烛光下显得有些孤寂,
“但周铎,你要明白,一盘大棋,若要最终取胜,总要有棋子……需要做出牺牲。”
“属下明白王爷的苦心与大局。”周铎语气急切了几分,“只是,权恒大人那边,至今依旧不肯松口,证据链难以完善。”
“若是林姑娘这边再出了什么意外,我们不仅可能失去一个重要的……‘药人’,更可能让之前的努力付诸东流,甚至打草惊蛇……”
萧承和沉默了片刻,晚风将他额前的几缕碎发吹得微微晃动。
良久,他才开口,声音低沉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权大人那边,只是时间问题。他心怀正义,不会眼睁睁看着李党继续祸乱朝纲,他会松口的。”
萧承和顿了顿,语气骤然转冷,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冷静,“至于林清漪……她既然已入此局,便要有相应的觉悟。若是死……也要死得有价值。”
“死得有价值……”
周铎喃喃重复着这句话,看着自家王爷那在夜色中显得格外冷硬的背影,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再说些什么。
他深知王爷背负的压力与谋划,却也难以完全压抑心中对那个身处炼狱女子的同情。
萧承和转过身,看了他一眼,目光深邃难辨,最终只是淡淡道:“时辰不早了,回去吧。”
“……是。属下告退。”周铎拱手抱拳,深深一礼,终究将未尽之语咽回肚中,默默退出了书房。
房门被轻轻合上,书房内顿时只剩下萧承和一人。他依旧伫立在窗前,没有动弹。
窗外月色凄清,偶尔传来几声遥远的更鼓。他深邃的眼眸中,倒映着晃动的烛火,也清晰地映出了一丝连他自己或许都未曾完全察觉的、名为挣扎与不忍的复杂情绪。
那句“死得有价值”,说得斩钉截铁,却不知是为了说服周铎,还是为了……说服他自己。
次日 · 观星阁底层 · 地牢
阴冷、潮湿、死寂。林清漪依旧蜷缩在那堆散发着霉味的枯草上,仿佛要将自己融入这片绝望的黑暗。
连日来的折磨与心口的隐痛,让她连睁眼的力气都吝于付出。
‘吱呀——’
熟悉的、令人牙酸的铁门摩擦声再次响起。
林清漪眼皮都未动一下,维持着原有的姿势,如同一个没有生气的破败人偶。
她能感觉到有人走了进来,将什么东西轻轻放在了她面前的草堆上,发出细微的碰撞声。随后,便是长久的、几乎令人窒息的寂静。
送饭的人通常放下便会立刻离开,脚步匆忙,仿佛多待一刻都会沾染上此地的晦气。
然而,这一次,那预想中的离去脚步声并未响起。
一种微妙的、被注视的感觉让林清漪缓缓睁开了沉重的眼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