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7年7月8日,上海的清晨,天色阴沉,仿佛预示着一场即将来临的风暴。
普通市民还像往常一样,行色匆匆地奔赴各自的生计。报童在街头叫卖着最新的报纸,头版头条,正是“卢沟桥战事”的骇人标题。
战争的阴影,第一次如此真切地笼罩在这座远东第一都市的上空。
但在这片巨大的阴影之下,一场规模浩大的秘密迁徙,正在与时间赛跑。
黄浦江畔,十六铺码头。
十几艘悬挂着“民生”公司旗帜的货轮,静静地停靠在泊位上。从外表看,它们和码头上成百上千的普通货轮,没有任何区别。
但码头的仓库里,气氛却紧张到了极点。
“快!快!这箱是德国来的五轴车床,轻点!千万别磕着碰着!”
“那边!那是民生制药的离心机!都给老子仔细点!”
杜英鸿亲自坐镇在码头,嗓子都喊哑了。
“华兴护卫队”的队员们,全员出动,荷枪实弹,将整个码头区域围得水泄不通。他们取代了码头的帮会和巡捕,全权接管了安保工作。
一箱箱用油布和木板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货物”,被小心翼翼地从仓库里抬出来,通过起重机,缓缓吊上货轮。
这些“货物”,就是沈知渊在过去几个月里,倾尽所有资源,为中国保留下的工业火种。
江南机械厂最精密的机床,大华纱厂最先进的纺织设备,民生制药最核心的实验仪器……
它们是这个国家在未来进行持久抗战,并在战后实现复兴的希望。
另一边,顾曼婷则负责着更重要,也更复杂的工作——人员的转移。
在华兴银行附近的一家小旅馆里,临时设立了一个秘密的集合点。
“王工程师,这是您的船票和新的身份证明。您的妻子和孩子,已经在二号船的A等舱等您了。上船之后,会有人和您对‘长江,长江’的暗号。”
“李师傅,您是钳工大师,您的技术是国家的财富。这包金条您收好,路上用。到了武汉,会有人接应你们全家。”
顾曼婷有条不紊地安排着。
那些被选中的技术专家和高级技工,带着他们的家人,在护卫队员的掩护下,分批次、分时段地来到这里。
他们的脸上,写着对未知的惶恐,对故土的留恋,但更多的是一种被托付了重任的决绝。
他们知道,他们不是在逃难。
他们是在为这个国家,保存一份元气。
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工程师,在临走前,紧紧握住顾曼婷的手,老泪纵横。
“顾小姐,请您转告沈老板。我们这些人,就算是死,也一定把这些机器,把这身手艺,带到大后方去!只要我们还在,中国的工业,就亡不了!”
顾曼婷的眼圈也红了,她重重地点了点头。
“先生保重!”
整个转移行动,就像一台精密的钟表,在沈知渊的远程指挥下,有条不紊地运转着。
每一个环节,每一个细节,都在星图的监控和推演之下,确保万无一失。
然而,风险无处不在。
黄浦江的入海口,已经被日本海军的舰队牢牢控制。那艘臭名昭着的“出云号”旗舰,就像一头钢铁巨兽,虎视眈眈地横在航道上。
所有的船只,想要离开上海,都必须经过他们的检查。
中午时分,第一艘满载着设备的货轮“启航号”,缓缓驶离了码头。
船长是杜英鸿找来的一个老江湖,跑了一辈子长江,胆大心细。
当“启航号”行驶到吴淞口时,一艘日本海军的炮艇,果然高速地靠了过来,用高音喇叭发出了停船检查的命令。
船上的气氛,瞬间紧张到了极点。护卫队员们纷纷握紧了手中的武器。
船长却显得很镇定,他按照沈知渊事先的交代,降下速度,停船抛锚。
几名日本海军士兵,端着枪,气势汹汹地跳上了“启航号”的甲板。
带队的日本海军尉官,一脸傲慢地走到船长面前。
“船上装的什么?”
“报告长官,是运往汉口的棉纱和布匹。”船长递上了一份伪造的货物清单和航运文件。
这些文件,都是星图系统根据日本海关的格式,完美伪造出来的,天衣无缝。
尉官狐疑地看了看文件,又挥了挥手。
“开舱!检查!”
船长立刻带着他们,打开了甲板上最显眼的几个货仓。
货仓里,整整齐齐地码放着一捆捆的棉纱,正是之前“爱国布”活动剩下的那些。
日本兵用刺刀戳了戳,又随意地翻了翻,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就这些?”尉官还是有些不放心。
“是的,长官。船底下几个舱,装的都是机器零件,是给汉阳兵工厂送的备件。”船长不紧不慢地回答。
一听到“汉阳兵工厂”,尉官的眉头皱了起来。这是国民政府的官方兵工厂。
他立刻拿起对讲机,向“出云号”请示。
片刻之后,对讲机里传来了回复。
尉官的脸色变了变,随即不耐烦地对船长挥了挥手。
“走吧!走吧!”
船长心中一喜,但脸上不敢表露,连忙哈腰点头,指挥水手起锚。
炮艇缓缓离开,“启航号”再次启动,加速向长江上游驶去。
直到日本人的炮艇,彻底消失在视线里,船上的人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船长,他们……他们怎么这么容易就放行了?”一个年轻的护卫队员不解地问。
船长笑了笑,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点上,吸了一口,才缓缓说道:
“你们以为沈老板是神仙吗?他能算到日本人会来检查,但算不到日本人会怎么想。”
“那……”
“在咱们出发前,沈老板通过杨司令的关系,给南京那边发了一封加急电报。电报的内容很简单,就说‘民生’公司的这批船,是奉财政部孔部长的命令,为汉阳兵工厂运送‘特殊物资’。任何方面,不得阻拦。”
“孔祥熙?”队员更糊涂了,“他不是跟沈老板……”
“是死对头。”船长吐出一个烟圈,“但日本人不知道啊。他们只知道,孔祥熙是中国的财神爷,是亲日派。孔部长要运的东西,他们自然要给几分面子。更何况,现在华北刚打起来,南京政府还没跟日本彻底撕破脸。在这个节骨眼上,他们也不想因为一艘货船,就跟孔祥熙交恶。”
“沈老板这一招,叫‘狐假虎威’。他这是借着他死对头的名头,来给我们自己当护身符啊!”
队员听得目瞪口呆,对那个素未谋面的沈老板,佩服得五体投地。
就这样,一艘又一艘的“火种”船,利用着这层绝妙的“虎皮”,有惊无险地通过了日本海军的封锁线,驶入了广阔的长江。
当最后一艘船,成功闯关的消息,通过秘密电台传回华兴银行时,已经是深夜。
沈知渊站在办公室里,看着窗外黑沉沉的江面,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有了一丝松懈。
最关键的一步,完成了。
中国工业的根,保住了。
他知道,自己已经为这个国家,留下了最宝贵的财富。
现在,他可以毫无后顾之忧地,转过身,去应对明天那场,为日本人准备的血色盛宴了。
他拿起桌上的电话,拨通了杨虎的号码。
“杨大哥,鱼,已经全部入网了。”
“好!”电话那头,杨虎的声音,充满了压抑不住的杀气。
“我这边,也已经准备好了。”
“明天,就让这黄浦江,被鬼子的血染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