州府刑狱司的案卷房里,武松指尖划过一本本蒙尘的案卷,目光锐利如鹰,身后跟着钱大和几名衙役。
他要的是从司法根基上斩断范维的爪牙 —— 这些年王怀安一手遮天,制造的冤假错案便是最好的突破口。
范维集团之所以能在济州立足,靠的就是司法不公、官匪勾结,只要打破这个 “冤狱闭环”,他才能把济州撕开一道口子。
负责看管案卷的老吏见是新任通判,连忙躬身迎上,腰弯得几乎贴到地面:“武大人,您怎么亲自来了?有什么需要,吩咐小的去办便是,哪敢劳您大驾。”
“本官要查阅近三年所有已审结的刑狱案卷,尤其是涉及盗匪、通匪、民告官的案子。”
武松语气沉稳,目光扫过满架堆叠的案卷,王怀安是范维的左膀右臂,掌管刑狱如同握住了生杀大权,要扳倒范维,必先敲断这根毒牙。而刑狱案卷,便是藏着毒牙的刀鞘,一触即发。
老吏面露难色,眼神闪烁不定,双手在身前搓来搓去:“这…… 武大人,案卷繁多,堆得跟山似的,且多是王推官亲自审结归档的,锁在这内架里,若无推官吩咐,小的…… 小的实在不敢擅自开锁啊。”
“放肆!” 钱大上前一步,厉声呵斥,腰间佩刀顺势出鞘半寸,寒光一闪,“武大人身为通判,执掌监察州府司法之权,查阅案卷乃是朝廷赋予的法定职权,你一个小小吏员,也敢阻拦?耽误了大人公务,你担待得起吗?”
老吏吓得一哆嗦,腿肚子直打颤,再也不敢多言,连忙从腰间摸出一串钥匙,手抖着打开最里面的木架铜锁:“所有已审结的案卷都在这里,大人…… 大人请便。”
武松不再理会他,径直走到木架前,随手抽出几卷案卷,指尖一捻便掀开封皮。果然如他所料,这些案卷的审结公文上,只有知州范维与推官王怀安的签字画押,朱印鲜红刺眼,唯独缺少通判的联署签名 —— 而按大宋律例,州府所有司法判决,尤其是流刑以上的重案,必须由通判与知州、推官共同签署方能生效,缺一不可。
武松心中冷笑,王怀安果然胆大包天。借着之前通判空缺的由头,便堂而皇之擅自断案,制造冤假错案,这哪里是藐视朝廷法度,分明是把济州当成了他们的私地,靠着这一手,不知帮范维打压了多少异己、包庇了多少同党。
他继续翻阅,越看越是心惊 —— 其中几起 “通匪案”,供词前后矛盾,证人要么查无此人,要么便是劣迹斑斑的地痞,显然是屈打成招;还有几起百姓告发豪强的案子,诉状条理清晰、证据初步确凿,却被王怀安轻易驳回,甚至反判原告 “诬告”,杖责流放,字字句句都透着官官相护、草菅民命的嚣张。
“大人,这卷案子有些蹊跷。” 钱大捧着一本泛黄的案卷凑过来,声音压得极低,“去年三月,城郊张家庄的张老实,告发本地豪强赵虎强占他家三亩水田,结果反被王怀安判了‘诬告’,杖责三十,还逼他赔了赵虎五十两银子。张老实的儿子气不过去州府理论,被衙役打成重伤,至今还卧病在床,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
武松接过案卷快速翻阅,眉头越皱越紧。供词前后矛盾,证人只有赵虎的管家一人,勘验记录更是一笔带过,连田埂的尺寸、土质都未曾写明,典型的官官相护、草菅民命。
这案子好!武松心中一喜。赵虎是范维的远房表亲,靠着范维的势力在城郊为非作歹,抢占田产、欺压乡邻,民怨极大,但案子牵扯不深,没有涉及梁山等敏感点,正好作为第一个突破口 ——
“就这案子了。” 武松合上案卷,眼中闪过一丝决断,“钱大,你让人立刻去张贴告示,满城都要贴到,就说本官奉朝廷之命,整顿济州司法,凡近三年来觉得自己蒙冤受屈、判决不公者,均可到州府递状,本官将亲自审阅,逐一重审,绝不偏袒任何一方!”
“大人,” 钱大面露难色,“范维在济州经营多年,一手遮天,百姓们被他的手段吓怕了,上次张老实的下场摆在那儿,恐怕没人敢来啊。”
“放心,我有安排。” 武松笃定道,说罢便凑近钱大耳边,低声耳语了几句。钱大听后连连点头,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的光芒,转身便匆匆离去。
武松心里暗自盘算:张老实的案子是试金石,只要他敢站出来,就能打破百姓的恐惧心理,形成连锁反应。可若是连他都不敢,后续的司法整顿便无从谈起,范维集团只会更加嚣张。
次日一早,州府门前的告示栏前便围满了人,百姓们交头接耳,眼神中满是犹豫与忌惮,指尖指着告示,却没人敢多言一句。
不远处的廊下,范维的亲信们正扎堆看热闹。司户参军李道捻着山羊须,瞥了眼告示,对身旁的王怀安嗤笑道:“王推官,你瞧瞧这武松,是不是太急功近利了?刚上任没几天,就想拿司法开刀,他以为济州是他能随便摆弄的?”
王怀安双手背在身后,脸色阴沉却难掩得意:“李大人说笑了,他这是自寻死路。张老实那案子,契约、证人我都做得天衣无缝,就算真有人敢递状,他也翻不了天。更何况,谁敢来?”
“说得是!” 旁边一个姓孙的主簿连忙附和,“上次张老实被打得半死,儿子瘫在床上,这教训够深刻了。借他们十个胆子,也没人敢跟范大人作对。武通判这告示,纯属白费功夫。”
王怀安冷笑一声,压低声音:“范大人已经打过招呼了,让城门守兵多留意,要是有谁敢往州府递状,先给我拦着,实在拦不住,也得让他知道厉害。咱们跟着范大人,还怕一个外来户?”
李道点点头,眼中闪过贪婪:“等这事儿过去,咱们再在范大人面前递句话,说武松扰乱州府秩序,说不定还能把他挤走。到时候,这通判的位置……”
“噤声!” 王怀安连忙打断他,“这话可不能乱说,先看着武松出丑再说。”
“新通判真能为咱们做主?” 一个老汉搓着双手,声音低得像蚊子叫。
“别傻了,赵虎是范知州的亲戚,武通判刚来济州,根基未稳,能斗得过范知州?” 旁边的汉子连连摇头,语气中满是绝望。
“上次张老实告官,被打得半死,儿子也瘫了,谁还敢再去触霉头?这告示,说不定就是做做样子。”
第一天,太阳从东升到西落,州府的递状台前始终空无一人,连个探头探脑的都没有。
傍晚时分,范维的书房里,灯火通明。范维端坐在太师椅上,品着上好的龙井,王怀安和李道分坐两侧。
“大人,您猜得没错,一整天都没人敢来递状。” 李道谄媚地笑道,“武松那小子,现在怕是坐不住了吧?”
范维放下茶杯,嘴角勾起一抹阴鸷的笑:“一群贱民,早就被收拾得服服帖帖了。武松想靠他们扳倒我,简直是痴心妄想。”
王怀安起身躬身道:“大人英明。那武松怕是不知道,济州的百姓,早就被咱们拿捏得死死的。谁敢告状,谁就没有好下场。张老实就是最好的例子。”
“嗯。” 范维点点头,语气带着一丝警告,“怀安,你那案子做得干净点,别让武松抓住把柄。虽然没人敢告状,但也不能大意。”
“大人放心!” 王怀安拍着胸脯保证,“赵管家一口咬定是张老实亲笔所签,还有几个乡绅愿意作伪证,就算武松真要查,也查不出什么。”
李道也附和道:“大人,咱们不如再加把火,让下面的人散播点谣言,就说武松是为了邀功请赏,故意挑事,根本不是真心为百姓做主。这样一来,更没人敢相信他了。”
“好主意。” 范维眼中闪过一丝赞许,“就这么办。让武松慢慢耗着,等他耗尽了锐气,咱们再给他扣个‘擅权乱法、蛊惑民心’的罪名,联名弹劾他,让他滚出济州!”
三人相视一笑,书房里满是得意的狞笑,仿佛武松已经是他们的囊中之物。
第二天,依旧门可罗雀,递状台上落了一层薄尘,连风都懒得吹过。
州府里的嘲笑声越来越大,几乎传遍了整个济州官场。范维的亲信们甚至赌起了武松多久会撤掉告示,有的说三天,有的说五天,言语间满是轻蔑。
“我说什么来着?没人敢来吧!” 李道当着几位中立派官员的面,高声道,“武松这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日后看他还有什么脸面在济州立足!”
“孙主簿说得是,” 一个衙役头目凑过来,讨好地笑道,“咱们范大人在济州说一不二,谁敢不给面子?武通判这是不懂规矩,迟早要栽跟头。”
王怀安也在刑狱司的公堂里,对下属冷笑道:“一个外来户,也想跟范大人斗?他怕是不知道,济州的规矩,是谁定的。”
临近午时,范维慢悠悠地踱步到州府大堂,恰好撞见武松正坐在案前批阅公文,故作 “关切” 地走上前:“武通判,不必急于求成啊。济州的司法积弊已久,整顿起来需徐徐图之,不可操之过急。百姓们胆子小,怕是一时半会儿不敢相信新政策,不如先撤了告示,日后再从长计议?”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空无一人的递状台,嘴角的笑意更深了:“老夫在济州多年,深知百姓的脾性,他们需要时间适应。武通判初来乍到,不懂这些也正常,慢慢来,老夫会帮你多劝劝百姓的。”
这番话,明着是 “劝”,实则是当众打脸,嘲讽武松不懂济州的 “规矩”,办不成事。周围的亲信们立刻附和起来,笑声此起彼伏,刺耳至极。
“不闹大人费心”,武松淡淡的道,依旧每日坐镇州府,案前放着笔墨纸砚,随时准备接收百姓的状纸,心里却有些打紧,钱大应该办妥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