熔岩地心海的炽热与死寂,被远远抛在身后。当救援队伍护送着昏迷的唐林,以及伤势同样不轻的万兽山幸存者(在战斗尾声被寻到)重返地表时,外界清冷而充满生机的空气,让所有人都有一种恍如隔世之感。
焚烬山脉边缘,临时搭建的营地里,气氛凝重而忙碌。药王谷大长老亲自带领门下弟子,不惜耗费珍藏的灵丹妙药,为唐林以及所有伤者进行治疗。天枢城主则立刻下令封锁消息,并调集精锐卫队,在焚烬山脉外围布下重重警戒,同时以最高级别密讯,向北域同盟核心成员通报此次地心海之战的简略情况。
唐林被安置在营地最中心、由净化符文层层笼罩的帐篷内。他依旧昏迷不醒,面色苍白,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然而,若是有魂皇级别的强者在此,便能隐约察觉到,在他那看似破碎沉寂的体内,正发生着某种玄妙的变化。
他空寂的魂海中,那由“织法之意”与守夜人星火共同编织、在最后关头凝聚成型的全新印记雏形,正如同一个微型的星云旋涡,缓缓旋转着。虽然微弱,却散发着一种与周围天地自然契合的韵律。帐篷外,夜空中洒落的星辉,地面蕴含的生机,甚至空气中流动的微风,都仿佛受到无形牵引,化作一丝丝肉眼不可见的纯净能量,透过帐篷,悄然汇入他体内,滋养着那枚新生的印记,并缓慢修复着他受损的肉身与灵魂根基。
这不是主动的汲取,更像是天地对他这位“秩序编织者”的自然馈赠与呼应。药王谷的灵药之力,在这股更加本源的世界意志回馈面前,反倒成了辅助。
赵乾、风灵儿等人伤势稍轻,经过初步治疗后,便固执地守候在帐篷外,寸步不离。他们看着药王谷弟子进出时脸上那难以掩饰的惊异(因为唐林的恢复速度远超他们用药的效果),心中对长老的敬畏与担忧交织,更坚定了守护的决心。
三日后,天枢城主与几位核心宗门的代表(包括伤势未愈但坚持前来的万兽山宗主)进行了一次秘密会议。
帐篷内,气氛比地心海的岩浆还要压抑。
“……情况便是如此。”天枢城主将地心海之战的经过,尤其是唐林那诡异而强大的“织法”手段,以及最后两位巡天者一逃一遁的结果,尽可能详细地告知了众人。当然,关于唐林最后获得世界反馈等核心秘密,他隐去未提。
即便如此,听完叙述,万兽山宗主(一位浑身缠满绷带、气息萎靡的壮汉)依旧倒吸一口凉气,铜铃般的眼中充满了后怕与震撼:“以非魂皇之身,硬撼两位巡天者,还逼得他们如此狼狈……木长老他……当真乃神人也!”
药王谷大长老捻着胡须,眉头紧锁:“木长老的手段,已然超出了我等认知范畴。非魂力,非法则领域,却能引导、化解、甚至反向利用那般恐怖的寂灭攻击……这莫非是上古失传的某种‘道’之运用?”
“无论是什么,木长老与我北域同盟,恩同再造!”天枢城主斩钉截铁道,“此次若非木长老,地心海必成死域,蔓延开来,后果不堪设想!我提议,同盟资源,优先向星辰宗倾斜,不惜一切代价,助木长老恢复!”
“理应如此!”万兽山宗主瓮声附和,他亲身经历了地心海的恐怖,对唐林的感激最为真切。
然而,并非所有人都如此想。
通过特殊传讯法阵远程参与会议的一位老者虚影(玄冥宗宗主)却沉吟道:“木长老之功,确然卓着。然其力量来源不明,手段诡异,如今又重伤昏迷……同盟资源倾斜自是应当,但关于其核心席位以及未来决策权的问题,是否应等木长老痊愈后,再行商议?毕竟,同盟稳定,需以清晰的实力与规则为基础。”
他的话看似公允,实则暗藏机锋,依旧在质疑星辰宗(或者说唐林个人)在同盟中的绝对话语权。
天枢城主脸色一沉,正要反驳,另一位来自“听风阁”(擅长情报)的代表虚影也开口道:“玄冥宗主所言,不无道理。此外,据我阁密探回报,极光冰原那片‘空白’区域,近期有异常空间波动,疑似有强者活动痕迹。而影狱经此重挫,绝不会善罢甘休。我等在倾力救治木长老的同时,亦需加强对其他风险区域的监控,并尽快提升自身实力,以防不测。”
会议的气氛变得微妙起来。功劳与隐忧,感激与忌惮,现实的危机与未来的权柄,种种复杂情绪交织。
最终,会议达成初步共识:同盟将调动最优资源救治唐林与所有伤员;加强各节点监控与宗门防御;关于同盟核心架构与决策机制,待木长老伤势稳定后,再行召开全体会议商讨。
……
就在北域同盟内部暗流涌动之际,远在无尽虚空深处,一片永恒的黑暗与死寂之地。
这里没有星辰,没有光,没有物质,只有最纯粹的“无”。然而,在这绝对的虚无之中,却悬浮着一座由无数扭曲、哀嚎的灵魂残骸与寂灭规则凝聚而成的庞大宫殿——影狱核心,“归寂圣殿”。
圣殿最深处的王座上,一团不断变幻形态、仿佛由所有色彩缺失后留下的终极黑暗凝聚而成的身影,缓缓“睁”开了“眼睛”。那并非实质的眼睛,而是两个吞噬一切感知的旋涡。
王座下方,气息萎靡、断臂处缠绕着浓郁黑气的陨星,以及身躯残破、暗红火焰几近熄灭的烬燃,正卑微地匍匐在地,连头都不敢抬起。
“两个废物。”王座上的存在发出意念,这意念直接作用于灵魂,冰冷无情,令陨星和烬燃的灵魂都在颤抖。
“狱主息怒!”陨星急忙以魂念回应,“非是我等不尽心,实是那‘织法者’继承者,手段太过诡异!他能引动世界意志回馈,其力并非单纯的毁灭所能抗衡!尤其是最后那面盾牌,竟能完全化解属下的‘破星蚀魂击’……”
“世界意志回馈?”被尊为“狱主”的存在,意念中泛起一丝极细微的波动,那波动中蕴含着一丝……兴趣?“星炬的传人,竟能做到这一步?看来,这个纪元出现的‘织法者’,有些特别。”
他的“目光”似乎穿透了无尽虚空,落在了北域的方向。
“也罢。既然‘力’之途径暂时受挫,那便换一种方式。”
“传令‘惑心’,启动‘暗种’计划。”
“既然无法从外部摧毁,那便从内部……让他们自行瓦解。”
狱主的意念中,带着一种玩弄众生、俯瞰棋局的冷漠。
“至于你们两个……”意念扫过匍匐的陨星和烬燃,“自己去‘寂灭血池’领罚,若能活着出来,便去辅佐‘惑心’。”
“是!多谢狱主不杀之恩!”陨星和烬燃如蒙大赦,连忙叩首,身影缓缓消失在黑暗之中。
归寂圣殿,重归死寂。唯有那王座上的黑暗,仿佛更加浓郁了几分。
……
北域,星辰宗。
昏迷了整整七日的唐林,睫毛微微颤动,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赵乾、风灵儿等人惊喜交集的面容,以及透过帐篷缝隙洒落的、久违的温暖阳光。
他感受了一下自身。伤势依旧沉重,魂海空空,那新生的印记雏形也微弱不堪。但一种与脚下大地、与头顶星空更加紧密、更加和谐的连接感,却清晰地萦绕在心头。
他轻轻动了动手指,一缕微弱的、带着安抚与生机意味的淡银光晕在指尖一闪而逝,帐篷角落里一盆有些蔫搭的观赏性灵植,叶片以肉眼可见的树度挺立起来,焕发出盎然绿意。
他微微笑了笑,声音沙哑却带着一丝前所未有的平和:
“我没事了。”
“外面的风雨,似乎……更急了。”
他的目光,仿佛已透过帐篷,看到了那正在北域乃至更广阔世界悄然汇聚的、更加隐秘而危险的暗流。
星火虽微,可燎原。
织命初成,路犹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