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礼台上空,数十面水幕流光溢彩,映射着秘境中各处的激战景象。
然而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聚焦在了其中一面水幕上。
莫存希此刻已全然顾不上与天玄青斗嘴,也暂时将林珺然那身神秘法衣带来的疑惑抛诸脑后。
他的全部心神,都被水幕中那道雪青色的身影牢牢牵动。
只见那水幕映出的怪石山谷中,九天华府年轻一代最耀眼的天才,他寄予厚望的宝贝大弟子凌傲尘,正与天一宗的季摇光狭路相逢。
凌傲尘一身雪青色织金华服,衣袂在秘境微风中轻轻飘动,衣料上暗绣的流云符文在光线折射下若隐若现,更衬得他气质卓然出尘。
而他对面的季摇光,则是一身素净的天一宗标准弟子服,白底青边,简洁利落。
她手持天河剑静立原地,身姿挺拔如雪中青松,眼神冷冽如万丈寒冰,整个人仿佛一柄出了鞘的利剑,锋芒逼人。
四目相对的瞬间,空气中仿佛有无形的电光迸射。
剑修的锐利与符修的玄奥在这方寸之间激烈碰撞,激起阵阵灵气涟漪。
没有多余的言语,没有试探性的交涉,两位各自宗门的天之骄子几乎在同一时间出手。
“天地无极,玄火真罡,敕!”
凌傲尘率先发难,并指如笔,以指代笔,以灵为墨,在虚空中疾速勾勒。
他的动作行云流水,速度快得在空中留下道道残影,指尖划过之处,精纯的灵力凝聚成符。
瞬息之间,三道赤红色的六阶玄火符已然凌空成型。
观礼台上顿时响起一阵低低的惊叹。
凌傲尘不愧是九天华府年轻一代最耀眼的天才。
要知道,符箓与丹药一样,品阶与自身的修为境界严格挂钩。
凌傲尘的修为在化神后期,按理说最多只能稳定绘制出五阶符箓。
可他如今不仅能以化神修为虚空画出六阶的玄火符。
更惊人的是,每张符箓都流转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道韵。
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凌傲尘对符道的理解已经触及到了规则层面,他绘制的每一笔都暗合天道轨迹。
如果不是在这隔绝天机的秘境之中,而是在外界,他画的每一张符都有可能因为完美契合大道而获得天道祝福,威力倍增。
这等惊世骇俗的符道天资,在场许多资深符修都自愧弗如。
甚至天玄青自己也承认,凌傲尘的天资潜力,可能还在以符道闻名修真界的天一宗二长老褚云篆之上。
在一片惊叹与艳羡的目光中,莫存希不自觉地挺直了后背。
他的脸上虽然竭力保持着平静,但眼底深处那抹骄傲与得意却如何也掩饰不住。
水幕之中,那三张玄火符成品字状排列,带着焚尽八荒的灼热气息,如同三颗微缩的烈日,撕裂空气,发出令人心悸的呼啸声,朝着季摇光轰然袭去。
符箓所过之处,空气被高温灼烧得扭曲变形,下方地面的岩石瞬间焦黑融化。
然而,面对这足以让寻常元婴巅峰修士手忙脚乱、甚至瞬间重伤败退的符箓攻击,季摇光冰冷的眼神中却没有丝毫波动。
她甚至没有做出任何闪避或格挡的姿态,只是静静站在原地。
就在符箓即将临体的刹那,她周身那件看似朴素的霜色法衣,骤然亮起一层极其淡薄、几乎肉眼难辨的月白色光晕。
这光晕如同水波般荡漾开来,将她周身三尺之地笼罩其中。
接下来发生的一幕,让所有观战者终身难忘。
“噗、噗、噗——”
三声轻微到几乎可以忽略的闷响,如同几颗小石子投入了无底的深潭。
那三张蕴含着狂暴火系灵力与一丝道韵的六阶玄火符,在接触到那层月白光晕的瞬间,竟像是骄阳下的冰雪,遇到了天生的克星。
符纸上那些精心勾勒、引动天地灵气的朱砂符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骤然黯淡、消散。
其中凝聚的庞大火灵力更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瞬间抚平、驱散、净化。
连一丝火星、一点热浪都未能溅起,便彻底湮灭于无形,最终只化作几缕淡淡的青烟,消散在空气中。
仿佛它们从未存在过。
凌傲尘脸上的从容与自信瞬间凝固,瞳孔剧烈收缩,第一次露出了难以置信乃至惊骇的神色。
“什么?!”
他失声惊呼,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他赖以成名、甚至超越自身境界的六阶攻击符箓,竟然连对方的衣角都没碰到,就这么无声无息地失效了?
一股不服输的执拗涌上心头,他不信邪。
双手再次齐出,十指如穿花蝴蝶般急速舞动,指诀变幻之快,令人眼花缭乱。
体内的化神后期灵力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灌注于指尖。
“巽风成刃,聚灵为锋,疾!”
“庚金破甲,无坚不摧,斩!”
“癸水凝冰,封天锁地,封!”
刹那间,山谷之中灵光爆闪,异象纷呈。
无数淡青色的风刃凭空生成,旋转呼啸,切割空气发出刺耳的尖啸。
道道锐利无比的金色光芒凝聚成实体般的箭矢,带着穿透一切的锋锐之气。
森然的寒气弥漫开来,地面迅速覆盖上厚厚的冰层,无数尖锐的冰棱如同牢狱般从四面八方刺向季摇光。
各种属性、不同效果的六阶攻击符箓被凌傲尘如同泼水般疯狂泼洒而出,五颜六色的灵光将整个山谷映照得光怪陆离。
狂暴混乱的灵力波动席卷四方,甚至将地面坚硬的岩石都绞成了齑粉。
这毫无保留的符箓狂潮,已是化神期的凌傲尘所能做到的极限爆发。
寻常元婴后期在此等全方位、无死角的饱和攻击下,恐怕连一息都支撑不住便会落败。
季摇光?
季摇光只是无奈的用手遮了遮眼睛。
这堆花里胡哨的特效,可能只有林珺然见了会觉得喜欢。
她只觉得刺眼。
“这、这法衣……”
一位来自九天华府、以炼器闻名遐迩的长老猛地站起身,死死盯着水幕,声音因极度的震惊而有些颤抖。
“竟能在区区地阶品级,就实现完全免疫七阶以下所有符箓攻击?!”
“这、这是何等逆天、何等不合常理的特性!”
“炼制此衣者,其对阵法之道、符箓本质、乃至天地规则的理解与运用,究竟到了何等骇人听闻、匪夷所思的地步?!”
天玄青的嘴角几不可查地勾起一抹微不可查的弧度,心中涌起一股与有荣焉的暖流。
我们家珺然,怎么说呢,就是很优秀啊。
虽然她修炼不上心,但在这些奇技淫巧上,总是能给人带来意想不到的惊喜。
不过,无论是外人也好,天一宗内部众人也罢,都无人知晓这些效果逆天的法衣,并非林珺然凭借自身天资炼制出来的宝器。
而是将科技与玄学粗暴结合后,鼓捣出来的、完全不讲道理的狠活。
毕竟,林珺然连练剑的苦都吃不了,又哪里能吃得了几十年如一日钻研炼器、忍受地火炙烤、反复锤炼材料的苦呢?
她这个人,从根子上就不愿意吃哪怕一点点苦头!
能躺着绝不坐着,能走捷径绝不绕远,是她的核心人生信条。
不管外界众人心思如何流转,水幕之内,那位凭借绝世天资可以跨阶画出六阶符箓、修为已达化神后期的符道天才凌傲尘,内心已是崩溃的。
这还怎么打?
他最强大、最擅长的攻击手段,在对方面前竟然形同虚设,毫无用武之地!
季摇光终于笑了。
“打完了吗?这下该我了吧?凌道友,乖乖把积分交出来,你也能少受一点苦。”
“天玄青!!!”
眼看自己最看重、视若亲子的大弟子被一次次的打击,面色苍白,眼神恍惚,一副道心受损、信念崩塌的凄惨模样。
莫存希再也无法保持镇定,猛地从座位上弹起,须发皆张。
他指着水幕中依旧淡然独立的季摇光,气得浑身发抖,声音因愤怒和心疼而尖锐:
“你的五徒弟她到底想干什么?!她对我们家傲尘做了什么啊!我家傲尘只是一个不善近战、身子骨弱、柔弱不能自理的符修啊!!!”
他几乎是声嘶力竭地吼出来的,心疼得下意识就要掏出自己那尊视若性命的八荒焚天炉鼎,朝着天玄青的脑袋砸过去了。
之所以那尊炉鼎最终没有脱手而出,一方面是他残存的理智还在死死拉扯,提醒他自己身为东道主掌门应有的气度与责任。
另一方面,也绝不是因为天玄青在他摸向炉鼎的瞬间,就面无表情地、缓缓地将本命剑拔出了一寸。
绝对不是因为这个原因!
水幕之中,凌傲尘强行咽下因符箓反噬和内心激荡而涌上喉头的腥甜血气,用尽全身力气,恶狠狠地瞪着那个从开始到现在,连位置都未曾移动过的霜衣女子。
可恶的剑修!仗着身怀异宝,法宝之利!胜之不武!
似是精准地察觉到了他眼中那份强烈的不屈、愤懑与鄙夷,季摇光微微蹙起了秀眉。
她身形微微一动,下一刹那,众人只觉眼前一花,她已如鬼魅瞬移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凌傲尘身侧。
甚至依旧未曾动用天河剑那锋锐无匹的剑锋。
季摇光只是看似随意地反手一挥,用那坚硬无比的天河剑剑鞘,裹挟着沛然莫御的巨力,再次结结实实、狠狠地拍在了凌傲尘脆弱的侧腰之上。
“嘭!”
一声令人牙酸的闷响传来。
凌傲尘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仓促间凝聚起的护体灵光如同蛋壳般瞬间破碎,整个人如同被洪荒巨兽正面撞上,再次化作一道狼狈的抛物线,不受控制地倒飞出去。
“轰”地一声巨响,重重地砸在一块巨大的、布满苔藓的岩石上,直震得石屑四溅,那岩石表面都出现了蛛网般的裂痕。
“噗——”
凌傲尘只觉五脏六腑都移了位,喉头一甜,再也压制不住,又是一口殷红的鲜血忍不住狂喷而出,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气息也萎靡了下去。
“我说——”
季摇光的声音冰冷,在这寂静的山谷中回荡:
“把你玉符里的积分,转给我。”
她顿了顿,加重了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威胁:
“我的耐心,有限。”
她此行目的明确而纯粹,就是为了尽可能多地积累积分,确保天一宗能获得进入九天华府宝库的资格,为小师妹林珺然寻找那可能存在的一线治愈魂魄的机缘。
任何胆敢挡在这条路上的人,无论身份,无论缘由,都是她必须清除的障碍。
凌傲尘用颤抖的手支撑着身体,挣扎着从碎石堆中踉跄站起,艰难地擦去嘴角不断溢出的血迹。
尽管狼狈不堪,浑身剧痛,但他的腰杆却依旧挺得笔直,如同风雪中不屈的青松,眼中燃烧着属于天才的骄傲与近乎偏执的倔强火焰。
他一字一顿,用尽全身力气,斩钉截铁地回应,声音虽然虚弱,却清晰无比:
“我!拒!绝!”
想让他不战而降,未尽全力就拱手送上辛苦积累的积分?
休想!
符修可以战败,可以受伤,但绝不能失去傲骨!
这是他的道心所在!
而且,他,堂堂九天华府首席大弟子凌傲尘,绝不向邪恶的剑修低头。
绝不!
季摇光眼神骤然一寒,最后一丝耐心终于被消耗殆尽。
“行吧。”
话音未落,她手中一直平静的天河剑骤然发出一声清越激昂、直冲云霄的剑鸣。
幽蓝色的剑身之上,那些仿佛内蕴星辰银河的光点以前所未有的亮度闪耀起来。
一股冰冷、纯粹、仿佛能冻结灵魂、净化万物、斩断一切虚妄的凛冽意念冲天而起。
这并非简单的灵力灌注,而是蕴含了她对剑道的深刻理解,对冰之真意的初步触碰与融合。
这正是剑域的雏形。
“冰魄!斩虚!”
季摇光轻叱一声,整个人与剑合而为一,化作一道横贯山谷、仿佛要将空间都冻结撕裂的冰蓝色惊鸿。
剑光过处,空间仿佛被无形的寒意凝滞,流动的空气冻结出无数细小的、闪烁着微光的冰晶。
那道凛冽的剑域雏形精准无比地锁定、隔绝了凌傲尘腰间那枚记录积分的玉符与其周围空间的一切联系。
“好!”
观礼台上的天玄青忍不住抚掌大声赞叹,眼中迸发出难以抑制的欣慰与骄傲光芒。
“不愧是我天玄青的徒弟!未至化神,便已能触摸并引动剑域门槛!此等天赋,此等悟性,万载难逢!未来大道,不可限量!”
“你——!”
莫存希对他怒目而视,心都在滴血,却又无可奈何。
他看得分明,季摇光这一剑,无论是时机的把握、灵力的凝聚、还是对规则的理解,都已达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境界。
所有的威力都被完美地约束、凝聚于一点,目标直指玉符本身,显然是要以绝对的力量,强行将凌傲尘淘汰出局。
虽然他看到自家傲尘在最后关头,凭借顽强的意志力,勉力在身前瞬间勾勒出了一道闪烁着土黄色光芒的五阶厚土壁垒符,试图做最后的抵抗。
但水幕外的莫存希心中雪亮,已经到了强弩之末、身心俱疲的大弟子,是绝对无法抵御这蕴含着一丝剑域之威的精准一击的。
他们家傲尘,败了。
果然……
“咔嚓!”
一声清脆得令人心颤的碎裂声,透过水幕清晰地传到了每一个观战者的耳中。
季摇光那凌厉无匹的一剑,如同热刀切牛油般,轻而易举地穿透了那层仓促形成的土黄光壁,精准无比地劈中了凌傲尘腰间那枚看似普通的玉符。
玉符应声而碎,化作点点晶莹的灵光,如同萤火虫般四散飘落,旋即消散在空气中。
按照九天华府的规则,玉符破碎的瞬间,其内蕴含的保命禁制应当被立刻激发,形成一个坚固的护罩,并在下一刻将佩戴者安全地传送出秘境。
可是——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水幕之中的凌傲尘,依旧脸色苍白地站在原地。
他腰间的玉符已然消失无踪,但他本人,却并未如同之前所有落败者那样,被一道白光笼罩然后传送出来。
山谷中的风似乎都察觉到了这诡异的寂静,停止了流动。
水幕外的观礼台上,先是陷入了一片死一般的寂静,落针可闻。
紧接着,如同平静的湖面被投入了一块万钧巨石,所有宗门的宗主、长老,无论之前是在关注哪里的战况,几乎是同一时间,一下全都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惊疑、不解、困惑,以及一丝逐渐蔓延开来的、隐隐的不安。
“怎么回事?!”
“玉符碎了,人怎么没出来?!”
“九天华府的保命禁制失效了?!”
“这不可能!之前明明有弟子落败被传送出来了!”
“快看其他水幕!好像……好像有点不对劲!”
莫存希脸上的愤怒与心疼瞬间被巨大的惊愕与一丝慌乱取代。
他猛地转头,目光如电般射向高台下方负责维持秘境阵法运转的几位长老,声音因急切而变得尖锐厉喝:
“发生了什么?!阵法出什么问题了?!快给我查!立刻!”
天玄青也瞬间收敛了脸上所有的笑意与轻松,神色变得前所未有的凝重,太阿剑被他完全握在手中,冰冷的剑身散发出丝丝寒意。
他的目光锐利如鹰隼,不再仅仅盯着季摇光所在的那面水幕,而是快速扫视着其他也开始出现细微波动、画面光芒闪烁不定、甚至偶尔扭曲的其他水幕影像。
一股诡异、压抑而不祥的气氛,如同迅速弥漫的浓雾,瞬间笼罩了整个观礼台,并向着整个九天华府的核心区域蔓延开去。
许多感知敏锐的强者已经隐隐感觉到,脚下的大地传来极其微弱的、不正常的震动。
秘境之内,一击得手的季摇光也立刻察觉到了异常。
她没有因为击败强敌而放松,反而持剑而立,眉头紧紧蹙起,强大的神识如同水银泻地般向四周铺开,警惕地打量着山谷中每一处细微的变化。
最后,她又将探究的目光投向对面那个同样一脸茫然、不知所措,甚至忘了自己已经落败的凌傲尘。
山谷上空,原本稳定如画的秘境天空,开始出现细微的、如同水波般的扭曲纹路,那纹路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散、加深。
远处,隐约传来了其他区域弟子惊慌失措的呼喊、尖叫,以及秘境妖兽们充满恐惧与不安的疯狂咆哮声,这些声音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密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