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林玄轻轻推开家门,楼道里的感应灯忽闪了一下,随即沉入昏暗。
他脚步极轻,却走得笔直,仿佛每一步都踏在某种不可动摇的信念之上。
客厅空无一人,唯有书房那扇门缝里,漏出一缕昏黄的光,像是深夜未眠的心事,在寂静中悄然蔓延。
他在门口站定,没有立刻进去,指尖还握着平板的边缘,屏幕幽幽亮着。
上面正停在最后一段视频——秦婉坐在咖啡馆角落,神情微敛,缓缓按下录音笔开关的画面。
时间戳清晰地显示着:下午三点十七分,正是论坛开始前十分钟。
他推开门,声音很轻,却像一把刀划破了空气。
秦婉正伏在书桌前,手中捏着一支钢笔,在笔记本上写写画画,墨迹未干。
听到动静,她抬起头,看见是他,眉心不自觉地蹙起:“这么晚了,还不休息?”
林玄没说话,径直走到对面坐下,将平板轻轻推至她面前,动作克制而冷峻。
屏幕自动亮起,画面流转。
第一段是模糊的监控录像:
秦婉走进一家偏僻的网吧,身影隐在昏暗的街角;
十分钟后,一个身穿灰色风衣的男人出现,两人低语几句,随即匆匆分开。
紧接着,是银行转账记录的截图——一笔五万元的款项,从秦婉名下的账户转入一个匿名加密钱包,交易时间精准得近乎刻意。
“这是你找人查苏瑶的报酬。”林玄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如寒霜覆地,
“但你没想到,那个人的设备早就被反向追踪了吧。”
秦婉的手微微一颤,笔尖滑落,砸在纸上,溅开一小团墨痕。
第二段录音响起,是她的声音,透过电流传来,带着一丝压抑的狠意:
“只要能让林玄难堪,花多少钱都值得。”背景里还有纸张翻动的窸窣声,显然她当时正在整理资料,语气冷静得近乎残忍。
她的呼吸骤然紊乱,胸口起伏不定。
第三段是论坛当天的技术后台通行日志。
系统清晰记录:
秦婉以“检查设备”为由,在下午两点四十六分刷卡进入技术区,停留七分钟。
而就在那段时间,主供电线路被人悄然切断,导致现场突发断电。
“你以为伪造工作证就能混进去?”林玄盯着她,目光如刃,“可你忘了,所有权限卡的操作都会实时同步上传云端,逃不过系统的双眼。”
画面定格在此处,像一张无声的审判书。
房间里安静得可怕,只有空调低沉的运转声在耳边回响,如同心跳的余音。
秦婉嘴唇微微颤抖,良久才挤出一句话:“你……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我不该知道吗?”林玄看着她,眼神深处掠过一丝痛意,
“你是我的妻子,是我一起生活了五年的人。
我帮你父亲把公司做到行业前三,没问你要过一分钱回报。
可你呢?一次次派人调查我身边的人,一次次策划让我在公众面前出丑。”
她猛地摇头,声音发紧:“我不是要毁你!我只是……不想输给她!”
“所以你就觉得可以伤害别人?”林玄的声音依旧平静,可每一个字都像重锤落下,
“你在咖啡馆安排李哲讲述我的过去,是为了制造话题;你在论坛搞停电,是为了逼我失控;
你还让人散布谣言,说我靠女人上位。这些事,哪一件是为了‘不输’,而不是为了伤我?”
秦婉张了张嘴,想要辩解,却发现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一句也说不出来。
她确实说过那些话,做过那些事。她曾以为只要结果圆满,过程便无人追究。
她甚至说服自己,这一切都是为了争取属于她的幸福。
可此刻,所有的证据一字排开,像一面冰冷的镜子,照出她自己都不愿直视的模样——那个被嫉妒蚕食、被执念扭曲的灵魂。
“你知道最让我难过的是什么吗?”林玄低声说道,语气里透出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
“不是你怀疑我,也不是你帮别人对付我。
是你明明有无数次机会,只消问一句‘是不是真的’,可你一次都没有。”
秦婉眼眶瞬间红了。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五年前结婚那天,林玄穿着最普通的西装来接她。
她家人冷言讥讽,他一言不发;
她母亲怒摔茶杯,他默默弯腰捡起碎片,手被割破,鲜血渗出,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那时她以为他是懦弱。
后来公司陷入转型危机,是他连续数月熬夜做方案、四处奔走拉投资、谈判桌上寸步不让,硬生生带团队走出泥潭。她却只当那是女婿应尽的责任。
再后来江辰回国,她执意要办宴席迎接旧爱,林玄沉默了一整晚。
第二天清晨,他仍早早起床,煎了她最爱吃的荷包蛋,熬了一锅温热的小米粥,轻轻放在她面前。
她骂他没骨气,说他不懂感情。
可原来,他不是不懂,是他太懂。
懂什么叫忍耐,什么叫成全,什么叫爱一个人到宁愿自己委屈。
而现在,她所做的每一件事,都在撕碎那个曾经愿意为她低头的男人最后一点信任。
“对不起……”她终于开口,声音颤抖得几乎破碎,“我真的错了。
我以为……只要赢了,就能留住你。可我现在才知道,我早就把你推远了。”
泪水无声滑落,砸在桌面上,晕开一片湿痕。
她起身想靠近他,却被林玄抬手制止。
“对不起改变不了结果。”他说,语气平静得令人心寒,“你也换不回时间。”
秦婉僵在原地,像被钉在回忆的刑架上。
她看着林玄起身,拿起平板,转身朝门口走去。
他的背影一如往昔,挺拔而决绝,没有丝毫迟疑,仿佛这条路,他已经走了很久。
“等等!”她突然喊住他,声音里带着最后一丝挣扎,“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会这么做?”
林玄停下脚步,没有回头。
“从你第一次问苏瑶是谁的时候,我就知道了。”他说,声音低沉而清晰,
“人不会无缘无故去查一个陌生人。除非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只是想找个人证明它。”
说完,他拉开门,走了出去。
脚步声沿着走廊渐行渐远,一级级台阶被踩过,最终消失在楼下幽深的黑暗中。
秦婉独自站在书房中央,手里还攥着那支笔,指节泛白。
桌上的本子歪斜着,墨迹晕染开来,像未干的眼泪,也像无法挽回的过往。
她慢慢蹲下身,靠着桌子滑坐在地毯上,肩膀微微颤抖,却没有再发出任何声音。
窗外,清冷的月光洒进来,静静落在那张空着的椅子上。
楼上传来细微的响动——是林玄进了自己的房间。
门轻轻合上的那一刻,整栋房子彻底陷入死寂。
秦婉抬起头,望着天花板的方向。
那里曾贴着他们结婚时的照片,笑容灿烂,阳光正好。
上周,她亲手将它撕下,撕得干脆利落,仿佛斩断一段负累。
她记得当时心中满是解脱,以为终于可以重新开始。
可现在她明白了,真正结束的,从来不是婚姻。
而是她亲手毁掉的那份真心。
她缓缓闭上眼睛,手指深深抠进地毯边缘,仿佛想抓住什么,却只触到一片虚无。
楼下大厅的挂钟敲了一下。
凌晨一点。
整座宅子沉入无边的寂静。
林玄站在二楼走廊尽头,手中握着手机。屏幕上是一条刚收到的消息:
“代号K已锁定,对方身份确认。”
他看完,将手机缓缓放进口袋,转身走进房间。
灯熄了。
黑暗中,只剩下一扇窗,映着远处城市的点点灯火,如同星河倒悬,冷冷照亮他沉默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