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玄将最后一页文件缓缓送入碎纸机,机器低沉地嗡鸣了几秒,纸张被撕成细小的雪片,簌簌飘落进桶中,像一场无声的告别。
他站在书房门口,目光轻轻扫过桌上的手机——屏幕漆黑如深井,没有一丝光亮闪烁。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那个名字将彻底沉入记忆的河底,再不会泛起涟漪。
他转身走向阳台,伸手拉开玻璃门,夜风立刻涌入,带着城市远处的气息,微凉而清醒。
整座城市灯火连绵,宛如星河倾泻于大地,远处高楼的灯光忽明忽暗,仿佛在与夜色呼吸应和。
他倚靠在冰凉的栏杆上,指尖无意间触到裤兜里的金属圈,取出一看,是那枚婚戒的内圈,早已被岁月磨得温润发亮。
他从未真正戴过它,却始终将它带在身边,如同一道不愿愈合的旧疤,沉默地提醒着过往的存在。
他低头凝视片刻,动作轻缓却决绝地将它放进阳台角落的花盆底下,覆上一层薄土,像是为一段人生郑重掩埋。
屋里传来轻微的脚步声,苏瑶端着一杯热茶走了出来,脚步轻得几乎听不见。
她将茶杯放在旁边的小圆桌上,袅袅热气升腾,在夜风里微微颤动。
她没说话,只是安静地挨着他坐下,双腿并拢,双手自然地搭在膝上,眼眸望向远方的城市光影,神情温柔而坚定。
“还在想她吗?”她终于开口,声音很轻,却不容回避。
林玄缓缓摇头。“不是想她。是在想……我这五年,是不是白过了。”
苏瑶侧过头看他,月光落在她的睫毛上,投下一小片阴影。“你觉得你浪费了五年?”
“我不后悔帮秦家渡过难关。”他语速缓慢,字句清晰,
“我只是后悔,把自己的心锁得太久。我以为忍耐就是担当,结果别人说我软弱,而我自己,也快忘了我原本的模样。”
苏瑶伸出手,轻轻握住他的手。她的掌心不凉也不烫,安稳得像一座不会动摇的港湾。
“你没对不起任何人。”她说,语气平静却有力,
“你对得起那段日子,也对得起你自己。只是那个人,不懂你的珍贵。”
林玄没有回应,但手指慢慢收紧,回握住了她,仿佛第一次真正抓住了什么。
“我现在怕。”他忽然低声开口,声音里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怕我已经给不出真心了。不是不想给,而是不知道,还能不能像从前那样毫无保留地去爱一个人。”
苏瑶嘴角浮现出一抹极淡的笑,很小,却真实得让人心颤。
“我不需要你和以前一样。我只要你现在这样。
哪怕你走得慢一点,哪怕你犹豫一下,都没关系。我知道你在努力,在一点点走出来。”
林玄转头望着她。
她没有闪避,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他,眼中没有逼迫,没有委屈,只有一种他熟悉又陌生的东西——那是信任,纯粹而坚定的信任。
“苏瑶。”他声音低了些,像是怕惊扰了这一刻的宁静,“我想结婚。”
她眨了眨眼,眸光微动,却没有说话。
“我想在首都办婚礼,请所有认识的人来。我要让所有人知道,你是我的妻子,唯一的妻子。”
苏瑶鼻尖一酸,眼眶瞬间泛红。她低下头,又抬起,用力点头,声音轻却坚定:“我等这一天,等了二十年。”
林玄伸手将她轻轻拉近,让她靠在自己肩上。
两人就这样静静地坐着,谁也没再言语,只有风穿过栏杆,拂动发梢,窗帘轻轻摆动,灯光洒在地板上,两人的影子悄然交叠,融成一体。
过了很久,林玄才再次开口:“我爸妈下周想见你。”
“我知道。”苏瑶轻声说,“我准备好了。”
“他们可能会问很多事。关于过去,关于你怎么一直没嫁人。”
“我说实话就行。”她抬头看他,目光清澈如泉,“我喜欢你,从小到大,从未变过。
你不在我身边的时候,我也曾试着放下。
可每次看到别人订婚、看到婚礼上的誓言,我就想,如果是你就好了。
所以我不想将就,也不能将就。”
林玄喉结微动,声音有些沙哑:“对不起,让你等了这么久。”
“别说对不起。”她轻轻打断他,“你现在愿意娶我,就是最好的答案。”
他伸手搂住她的肩膀,将她抱得更紧了些,像是要把这些年错过的时光,都一点点补回来。
“我想生两个孩子。”苏瑶忽然轻声说,眼里泛着柔和的光,
“一个男孩,一个女孩。男孩像你,冷静聪慧;女孩像我,倔强有主见。”
林玄愣了一下,随即嘴角扬起一丝笑意:“你想得这么远了?”
“当然。”她笑了,眉眼弯弯,
“我都计划好了。男孩要学金融,像你一样睿智稳重;
女孩要学设计,有自己的想法和热爱。我们一家人住在郊区,有个宽敞的院子,种些青菜,养条狗。”
“狗要黑色的,大个儿的,能看家。”林玄接道,语气认真。
“行。”她笑着点头,“那就养一条。”
“孩子上学,我接送。”他继续说,“你不用早起做饭,我可以做。”
“你还会做饭?”她偏头看他,眼里带着几分惊讶和好奇。
“你以为我这几年白待着?”他轻哼一声,眼角带着笑意,“连煎蛋都不会的男人,怎么当丈夫?”
苏瑶笑出声来,身子靠得更近了些,仿佛整个世界都变得柔软了。
“我还想带你去南极看极光。”林玄望着夜空,声音低沉而温柔,
“听说那边冬天的夜晚,绿色的光带横跨天际,像神明洒下的绸缎,照亮整片冰原。”
“真的?”她眼睛倏然亮起,像是盛满了星光。
“我查过资料。”他侧头看她,目光专注,
“坐破冰船,住在科考站附近的小木屋里。
零下三十度,但我们可以在屋里喝热咖啡,裹着毯子,看窗外的天空发光。”
“听起来像做梦。”她喃喃道。
“那就一起做这个梦。”他说,声音轻得像风,“不止南极,以后每年换一个地方。
春天去日本看樱花,粉白的花瓣随风飘落;
夏天去希腊住海边,躺在白色小屋前晒太阳;
秋天去加拿大看枫叶,漫山遍野红得像火;冬天回来过年,围炉煮茶,听鞭炮声响起。”
苏瑶闭上眼,嘴角微微上扬,仿佛已置身那些画面之中。
“你会拍照吗?要把我们都拍下来,每一张都要。”
“相机我早就买了。”他低声说,语气里藏着一丝羞涩与期待,
“第一张照片,就想拍你穿着婚纱的样子,站在阳光下,笑着看向我。”
她睁开眼,凝视着他,轻声说:“那你得先向我求婚。”
林玄没有动,也没有说话。他缓缓松开手,从西装内袋掏出一个小丝绒盒子,轻轻打开。
里面是一枚钻戒,不大,却璀璨夺目,在夜灯下折射出细碎而温暖的光芒。
“我没挑太久。”他看着她,声音低缓,“看到它的那一刻,就觉得——这是你该戴的。”
苏瑶盯着戒指,没有立刻伸手。
“你不问我什么时候买的?”她忽然问。
“上周。”他坦然回答,“论坛事件之后。我知道,我不想再拖了,也不能再拖了。”
苏瑶终于伸出手。
林玄小心翼翼地将戒指套上她的无名指,尺寸恰好,仿佛量身定制。
“我妈留下的那只旧瓷碗,你还记得吗?”她忽然轻声问。
“记得。”他点头,眼神温柔,“红枣粥那天。”
“那是她最喜欢的碗。”苏瑶低头摩挲着戒指,声音轻柔,“她说,用这个碗盛的食物,会变得更暖,更有味道。”
林玄静静听着,重重地点了下头:“我知道。”
“以后我们家的饭桌上,也要有那样的碗。”
“好。”他答应得毫不犹豫,“我让人重新做一套,一模一样的花纹,一样的温度。”
苏瑶靠回他肩上,指尖轻轻抚过戒指,像是确认一场真实的美梦。“你说,我们老了以后,会是什么样子?”
“头发白了,背也驼了。”他望着远方,声音里带着笑意,
“但我还能牵你散步。每天早上给你煮粥,你嫌太烫,我就坐在你对面,一点一点帮你吹凉。”
“你一定会唠叨。”她笑,“说我走路太慢,跟不上节奏。”
“你也一定不听。”他接道,眼里满是宠溺,“走得比我快,走到前面回头喊我:‘林玄,快点!’”
“然后我们一起坐在长椅上晒太阳。”她轻声续道,“谁也不说话,就看着树影晃,听着风吹树叶的声音。”
“那时候。”林玄低声说,声音温柔得像晚风,“我会告诉你,这辈子最对的事,就是娶了苏瑶。”
她没说话,只是把手伸过去,紧紧抓住他的衣角,仿佛怕这场梦突然醒来。
夜风又一次吹进来,掀起窗帘的一角,灯光洒落,映照在两人交叠的影子上,久久不曾分离。
林玄低头看她,声音轻得像耳语:“你困了吗?”
“不困。”她摇摇头,眼中有光,“还想听你说下去。”
“说什么?”
“说我们的以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