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南泠盯着街角那串铜铃,风没动,铃也没响。但她知道有人在看。她收回视线,手指从药囊里取出半片骨梳,边缘的“楚”字已经有些磨钝。
温离站在她侧后方,手按在刀柄上,没有说话。
“不能留在原地。”燕南泠说,“他们等我们下一步。”
温离点头:“东城有处废弃药庐,是我以前查案时用过的落脚点,没人知道。”
“走。”
两人迅速离开街道,穿进一条窄巷。脚步声被两侧高墙夹住,回音贴着地面走。燕南泠把骨梳收进袖中,换出一张油纸,将刚记下的残卷内容包好,塞进腰间暗袋。
药庐在一条死胡同尽头,门框歪斜,门板只剩一半。温离先进去,绕到后院查看一圈,回来时点头示意安全。
她们把赌坊老板拖出来的活口押进偏房。那人三十岁上下,穿灰布短打,脸上有一道旧疤,从耳根划到下颌。他被温离点了穴,动弹不得,但眼神清醒,嘴唇紧闭。
“他是楚宫的人。”燕南泠走近,蹲下来看他的鞋底。沾着一层细泥,颜色偏红,是楚地特有的黏土。“昨夜板车运的东西,是从楚宫出来的。”
活口不答话。
温离抽出双刀,往地上一插,刀尖离他脚背只有一寸:“再问一遍,谁让你来魏都?”
那人依旧沉默。
燕南泠从发间取下银针,捏住他后颈一块肌肉,轻轻一挑。那人猛地抽了一下,喉咙里发出一声闷哼。
“我只需要一段记忆。”她说,“你不说,我就自己拿。”
她将银针缓缓刺入他天灵盖下方三寸处。手法极稳,针尖避开主脉,触到一处隐神经节。那人瞳孔骤然放大,额头渗出冷汗。
虚空之中,三行字浮现。
“灵教主言,命定之人血可启星渊,楚后愿献祭以换复位。”
画面闪现:昏暗石室,青铜灯燃着绿火。楚后坐在主位,面前跪着一名黑袍男子,面具遮脸,声音如铁器相撞。“只要她的血流入祭坛,星渊自开,你可重掌凤权。”楚后抬手,签下一道密令。
记忆断了。
燕南泠拔出银针,站起身。
温离盯着她:“看到了什么?”
“血祭。”她说,“他们要我的血,打开星渊。楚后想借这个机会重回后位。”
温离皱眉:“她已经失势了?”
“不止。”燕南泠低头看着活口,“她在赌。如果成功,她就是救国功臣。如果失败,死的是我,不是她。”
那人忽然动了。
他原本低垂的头猛地抬起,嘴角溢出黑血,右手成爪,直扑燕南泠咽喉。动作快得不像被制住的人。
温离反应更快。
她一脚踹在他肩窝,同时双刀交叉横切。刀锋过处,右臂齐肩断落,落在地上发出沉闷一响。
那人却没停。
他左手撑地,身体翻转,另一只手摸向胸口。那里鼓起一块,像是藏着什么东西。
燕南泠抬手一掷。
袖中短匕飞出,正中心口。力道极大,刀柄都没入肉中。
那人僵住,眼睛瞪大,喉咙里咕噜作响,最终倒在血泊里。
温离喘了口气,拔出刀擦净血迹。
燕南泠走过去,蹲下搜查尸体。她在内袋摸到一封湿透的信,纸张泛黄,是楚宫专用桑皮纸。展开一看,字迹娟秀却凌厉:
“若得命定之人血,本宫可再为后。届时星渊启,尔等共掌天地之力。”
落款无名,但盖着半枚私印。纹路与之前女官心口刺青完全一致。
她把信折好,放进油纸包。
“这不是普通的勾结。”她说,“是交易。楚后提供线索和通道,灵教主持仪式。她要的是权力,灵教主要的是星渊。”
温离看了看门外:“这封信能定罪吗?”
“不够。”燕南泠摇头,“这只是证据之一。我们需要更多人证物证,才能让魏帝出手。现在公开,只会打草惊蛇。”
“那就继续查。”
“先联系谢玄青。”她说,“他有兵权,能在不惊动朝堂的情况下控制局面。”
温离点头,转身去门口望风。
燕南泠靠墙坐下,闭眼回想刚才看到的记忆片段。灵教主提到“祭坛已备”,时间不远。她必须赶在仪式开始前找到地点。
她忽然想起什么。
睁开眼,看向尸体断臂处的伤口。肌肉组织呈暗紫色,不是普通血液凝结的颜色。
她伸手碰了下断口边缘,指尖沾到一点黏液。凑近闻,没有气味,但皮肤接触的地方微微发麻。
这不是自然形成的伤。
是某种东西在体内激活后的反应。
她立刻翻查尸体其他部位,在左肩胛骨下方摸到一个微小凸起。拨开衣服,是一粒黑色颗粒,嵌在皮下。
她用银针挑出来,放在掌心。
颗粒只有米粒大小,表面光滑,像烧过的炭渣。
但它是活的。
在她掌心轻轻跳动了一下。
温离听见动静回头:“怎么了?”
燕南泠没答。她把颗粒放进一个小瓷瓶,拧紧盖子。
“他在死前就被设好了程序。”她说,“不只是自杀,而是会被远程唤醒。我们要是慢一步,他就能逃出去报信。”
温离脸色变了:“还有多少这样的人?”
“不知道。”燕南泠站起身,“但可以肯定,楚宫派来的不止他一个。”
外面传来一阵狗吠,由远及近。
两人同时警觉。
温离拔刀护在门前,燕南泠迅速收拾东西,将油纸包贴身藏好。
院子里安静下来。
狗叫声停了,但没有人进来。
燕南泠走到窗边,透过破缝往外看。巷口空荡,只有一只黑狗站在那儿,抬头望着药庐方向。
它不动,也不叫。
过了几息,转身走了。
温离低声问:“是不是冲我们来的?”
燕南泠看着那只狗消失的拐角:“它不是来找我们的。是来确认他死了没有。”
“你是说……他们在用狗传信?”
“或者更糟。”她握紧瓷瓶,“他们在用人做不到的方式监视我们。”
温离收刀入鞘,声音压得很低:“接下来去哪儿?”
“找云七娘。”她说,“她认得这种颗粒。如果这是灵教的新手段,她一定见过。”
“可她现在在城南医馆,路上太危险。”
“我们必须去。”燕南泠走向门口,“他们以为我们会藏起来,但我们偏要走明路。”
温离看了她一眼:“你不怕他们在路上埋伏?”
燕南泠拉开门,阳光照进来一半。
“怕。”她说,“但我更怕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