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穿过长街,吹得巷口灯笼晃了晃。燕南泠走在前头,袖中那支黑羽短箭贴着手臂,木杆冰凉。温离跟在她斜后方半步,右手始终按在刀柄上。
城隍庙的门歪斜着,门轴断裂,一块门板倒在阶下。两人没停,直接跨过门槛进了院。
院子里杂草齐膝,香炉翻倒,灰烬被风吹散了一地。正殿的门虚掩着,门缝里透不出光。
燕南泠站在院中扫视一圈,低声说:“东南角。”
温离点头,绕到殿侧警戒。燕南泠走上石阶,推开门。殿内漆黑,只有月光从破瓦间漏下几道,照在地面青砖上。
她蹲下来,从发间取下银针,一根根轻敲地面。声音闷实,直到第三块砖时,响动变得空荡。
“这里。”她说。
温离快步进来,刀尖插进砖缝,用力一撬。地砖掀起,下面是个小凹槽,油纸包静静躺在里面。
燕南泠伸手取出,拆开外层油布。里面的信纸折成四折,展开后字迹清晰——“灵教主明日子时,血祭城郊乱葬岗”。
她把信纸折好,收进袖袋。
就在这时,梁上木屑掉落一粒,砸在她肩头。
她猛地抬头,同时向侧翻滚。一道黑影从房梁跃下,直扑她方才站立的位置,手伸向她的袖口。
温离已冲上前,双刀交叉横扫,逼得那人收手后撤。对方落地未稳,她一脚踹在其胸口,将其撞向墙角。
燕南泠站定,短匕出鞘,指向前方。
那人披着深灰斗篷,脸上蒙着黑巾,只露出一双眼睛。他不说话,右手迅速探向腰间。
“别动!”温离喝了一声,刀锋压上他脖颈,“谁派你来的?”
那人不动了。
燕南泠盯着他的动作,忽然开口:“他在咬舌根。”
话音刚落,那人牙关猛合,喉部发出一声脆响,身体随即抽搐,双膝一软跪倒在地。嘴角渗出黑血,顺着下巴滴在砖上。
温离立刻松刀后退,皱眉看着他倒下。
燕南泠走过去,蹲下查看尸体。她拨开斗篷,在他腰间摸到一块铜牌。取出来时,月光照在上面,四个字清楚可见——“灵教执事”。
她翻过铜牌,背面刻着火焰纹,和箭上的标记一样。
“不是普通杀手。”她把铜牌放进药囊,“是管事的人。”
温离站在门口,望着外面的夜色。“他们不会只来一个。这封信要是丢了,我们还能追,可现在他知道我们拿到了,一定会加快动作。”
燕南泠站起身,拍了拍手。“那就不能等。”
“你是说现在就去乱葬岗?”温离回头,“那边荒得很,夜里常有野狗,而且地形复杂,埋骨堆叠,不好布防。”
“明日子时才开始血祭,他们需要时间准备阵法。”燕南泠走到门边,望向远处的城墙轮廓,“我们现在去,能提前看清位置,找好藏身点。”
“可我们只有两个人。”
“不需要动手。”燕南泠说,“先看清楚情况,再调人。”
温离沉默片刻,点头:“行。但我得提醒你,这种地方最容易设伏。他们既然敢用执事来灭口,说明不怕死人,也不怕暴露。”
燕南泠没答话,只是将短匕收回腰间,转身走出大殿。
两人刚下台阶,远处巷口传来一阵狗吠。叫声尖利,持续不断。
温离停下脚步,侧耳听了一会儿。“不对劲。这一片早就没人住了,哪来的狗?”
燕南泠也停了下来。
吠声忽远忽近,像是从好几个方向传来。
“有人在赶狗。”她说,“想把我们逼出庙。”
温离冷笑一声:“怕我们躲在里面查东西?那就偏不走。”
她转身就要回殿,燕南泠却抬手拦住她。
“不用躲。”她说,“我们光明正大走出去,反而让他们摸不清。”
“可他们知道我们拿到了信。”
“所以更要走。”燕南泠看着她,“让他们以为我们急着报信,才会离开。其实……我们根本没打算回去。”
温离明白了她的意思,嘴角扬起一点:“你是想让他们带路?”
“如果他们真派人跟着,一定会往乱葬岗方向引。”燕南泠说,“我们中途甩掉,反向潜入。”
温离笑了下:“你还真是会算。”
两人不再多说,沿着原路返回。刚走到巷口,迎面一阵风刮来,带着土腥味。
燕南泠忽然停下。
“怎么了?”温离问。
她没回答,而是抬起手,摸了摸袖中的箭杆。箭尾那枚“灵”字图腾,触感比之前更清晰了些,像是被人重新刻过。
她抽出箭,借着微弱月光细看。
原本的刻痕边缘光滑,但现在,线条深处多了几道新划的痕迹,组成了一个极小的符号,像是一只眼睛。
“这不是原来的标记。”她说。
温离凑近看了一眼。“有人动过这支箭。”
“不是动。”燕南泠摇头,“是加了东西。这个符号……我在残卷里见过。”
她闭上眼,回忆起昨夜浮现出的文字。三行字中,有一句是:“识灵者,见瞳即知路。”
她睁开眼,握紧箭杆。
“这支箭不是用来杀我们的。”她说,“是用来引路的。”
“什么意思?”
“它本来就会指向灵教主所在。”燕南泠说,“只要靠近正确方向,箭上的标记就会变化。刚才在庙里还不明显,现在……它动了。”
温离盯着那支箭:“你是说,我们不用去找乱葬岗?它会自己告诉我们位置?”
“不一定。”燕南泠说,“它只能感应方向。但如果我们走错了,它就不会变。”
她把箭收进袖中,重新系紧袖口。
“我们分两路走。”
“什么?”
“你按原计划去乱葬岗。”燕南泠说,“我去西边试一试。如果箭上的标记变得更清晰,说明方向对了。如果没反应,我就回来。”
“太危险。”温离立刻反对,“你一个人行动,万一遇到埋伏?”
“你留在那里接应我。”她说,“我们约好时间,天亮前在东市茶棚碰头。如果我没到,你就按密信内容上报谢玄青。”
温离盯着她看了很久,终于点头。
“那你小心点。”她说,“别硬闯。”
燕南泠点头,转身走向西巷。
走了十几步,她停下,从药囊里取出一小包粉末,撒在脚印周围。这是她特制的驱踪粉,能掩盖气息,防止被追踪犬嗅到。
她继续前行,穿出三条街,进入一片废弃民宅区。
四周寂静,连狗吠都消失了。
她再次取出箭,举到眼前。
这一次,箭尾的“灵”字不仅清晰,那个小眼睛符号也开始泛出微弱的暗红,像是有血丝在纹路里流动。
她盯着看了几秒,确认颜色确实在加深。
方向没错。
她把箭收回,正要继续走,忽然听见身后传来布料摩擦的声音。
她没有回头,而是慢慢把手移向腰间短匕。
脚步声很轻,但从节奏判断,对方穿着软底靴,步伐稳健,不是普通人。
她往前走了两步,假装没察觉。
那人也跟着移动。
她在心里数着距离。
三步。
两步。
就在对方即将靠近的瞬间,她猛然转身,短匕横挥。
刀锋擦过对方手臂,划破衣袖。
那人迅速后跃,落在三步之外。
燕南泠没追,而是借着月光看清了对方的脸。
是个年轻男子,面容清瘦,左耳缺了一小块。他看着自己的伤口,没有慌张,反而笑了笑。
“你果然能认出标记。”他说,“我等你很久了。”
燕南泠握紧短匕,没有说话。
男子抬起手,掌心朝上,露出一枚铜牌——和她刚捡到的一模一样,只是正面多了一个小孔。
“我不是来杀你的。”他说,“我是来带你去见真正想见你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