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南泠的手指还搭在腰间锦囊上。
火把光从掀开的棺盖缝隙斜照进来，映出她手背的血管。她没动，只将锦囊慢慢扯下，指尖探进内袋。布料粗糙，边缘已经磨出毛边，是云七娘三年前给她的那一个。
里面有一封信。
纸页泛黄，折得整整齐齐，封口没有火漆，只用一根红绳系着。她用拇指挑断绳结，展开信纸。
温离看见她动作，刀尖微微一偏，目光扫过来。谢玄青没回头，但剑柄转了半圈，抵住自己大腿外侧，示意安静。
燕南泠低头读信。
字迹熟悉，是云七娘的手笔。
“你母亲为守卷人，死于灵教血祭。你为命定之人，血脉可启星渊，亦可封之。”
她呼吸顿了一下。
信继续写道：“灵教欲夺你血破封，切记，星渊启则乱世生。若见裂隙现，不可近，不可触，不可以血相试。”
温离盯着她脸色，忽然压低声音：“你血是钥匙也是锁？”
燕南泠没抬头。她把信纸翻到背面，还有一行小字：“药庐神龛后木板，刻痕为证，你我同源。”
她手指一紧。
那块木板她见过。七道竖线，深浅一致，和刚才在血棺内壁摸到的刻痕一模一样。
谢玄青这时动了。他左手撑地，右手软剑缓缓抬起，剑尖朝上，轻轻顶住棺盖边缘。棺盖被顶起一丝缝隙，外面的声音立刻清晰起来。
“找到血棺了！”有人喊。
火把光晃动，脚步声逼近，至少有五个人围在外头。一人蹲下，手指拨弄棺沿碎木，低声说：“里面有动静，别让他们跑了。”
谢玄青收回剑，手腕一转，剑身横在胸前。他侧头看了温离一眼，又看向燕南泠。
燕南泠把信纸叠好，塞进贴身衣袋。她抬手摸了摸左臂，皮肤下的异动还在，但不再往上爬。她低头看掌心，星纹已经消失，只留下一点发烫的痕迹。
温离咬牙：“现在怎么办？”
燕南泠没答。她伸手去摸药囊，取出一枚铜牌——是刚才从执事身上捡的那块。牌面火焰纹，背面小孔旁有个新刻的星点。她把铜牌放在掌心，对准裂隙方向。
光没亮。
她皱眉。
谢玄青低声说：“裂隙闭了。”
燕南泠抬头。刚才还有微光的裂缝，此刻只剩一道黑线，像被什么东西压住了。她把手收回来，铜牌放回药囊。
温离盯着她：“你说句话。”
燕南泠看着两人：“我母亲是守卷人。云七娘知道。她一直知道。”
温离眼神变了：“所以她收留你，不是因为同情？”
“不是。”燕南泠摇头，“是为了等我长大，等星渊现世。”
谢玄青突然开口：“她没害你。”
“但她也没告诉我真相。”燕南泠声音低下去，“我用了三年时间拼线索，她明明可以早说。”
“说了你就信？”谢玄青问。
燕南泠停住。
如果三年前有人告诉她，她是命定之人，血脉能开启星渊，她只会觉得是疯话。就像现在，她心里也有一半不信，可身体的变化、残卷的指引、铜牌与刻痕的对应，全都指向同一个结果。
她闭眼片刻，再睁眼时已冷静下来。
“现在说这些没用。”她说，“他们要我的血。只要我还在这儿，他们就不会走。”
温离握紧双刀：“那就冲出去。”
“外面不止五个人。”谢玄青说，“还有弓手在松林里埋伏。刚才那一刀，是从二十步外飞来的。”
温离不说话了。
燕南泠低头看自己手。掌心的热感还在，像有东西埋在皮下。她忽然想起梦里的残卷，每天三行字，医方、机关、武诀，全都和现实有关。她一直以为那是随机显现，现在想来，或许不是。
也许残卷在等她。
等她认出自己是谁。
她抬头看谢玄青：“你能拖住他们多久？”
“一刻钟。”他说，“再多不行。”
“够了。”她把药囊重新系好，匕首插回腰间，“我需要时间。”
“你要做什么？”温离问。
“让裂隙重新出现。”她说，“但这次，我要控制它。”
温离瞪大眼：“你疯了？信上说不能碰！”
“可它已经认我了。”燕南泠抬起左手，“星纹亮的时候，它在呼应我。铜牌吸了我的光，裂隙才有反应。这不是巧合。”
谢玄青盯着她：“你打算用自己的血？”
“不一定。”她摇头，“但得试试。如果我能引动它，就能设防。如果不能……我们还是得跑。”
谢玄青沉默几息，点头：“我给你一刻钟。”
温离咬牙：“我掩护你。”
燕南泠看着两人：“谢玄青，你从北面引开他们。温离，你等他们追出去，再切断东侧火把阵。我需要黑暗。”
“你呢？”谢玄青问。
“我就在这里。”她说，“不动。”
三人不再说话。
谢玄青把软剑收回鞘中，右手摸出两枚铁蒺藜，轻轻放在身前。他低头解下腰带上的皮扣，扔给温离。温离接住，绑在刀柄末端，增加挥砍距离。
燕南泠靠在棺壁上，闭眼。
她开始回忆昨晚的梦。
残卷浮现的三行字——
“命定之人血可启星渊，亦可封之。”
“银针刺棺缝，阵眼破。”
“守卷人血脉，承天命，断因果。”
她睁开眼。
手指伸进发间，拔出那根银针。针身细长，是她常用的那支。她把它放在掌心，另一只手按住左臂内侧。
皮肤下的东西还在动。
她深吸一口气，将银针尖端轻轻划过掌心。
血渗出来。
一滴，落在银针上。
针身忽然震了一下。
她把银针贴向裂隙方向。
黑线微微一颤。
一道光从缝隙里透出，比之前更暗，像是被什么压住了。她屏住呼吸，把掌心血迹按在裂隙边缘。
光闪了两下。
裂隙张开一丝，约莫指宽。
一股冷风从里面吹出来，带着铁锈味。她感觉到手臂上的异动加快，像是被什么吸引。
谢玄青忽然按住她肩膀：“时间到了。”
她抬头。
棺外脚步声密集，火把光晃得厉害。有人在喊：“撬开这边！他们躲在里面！”
温离低声道：“我去了。”
她翻身爬向棺尾，动作轻巧。谢玄青站起身，抽出软剑，剑尖朝下，准备跃出。
燕南泠没动。
她盯着裂隙。
光还在闪，频率和她心跳一致。
她把银针收回发间，左手握拳，压住伤口。
谢玄青回头看她：“走。”
她摇头：“再等一下。”
“你疯了？”温离低吼，“他们马上就要掀棺了！”
燕南泠盯着裂隙：“它在等我。”
谢玄青皱眉。
外面传来金属碰撞声，有人用刀撬棺盖。棺身震动，碎木落下。
裂隙的光突然变强。
她感觉到左臂的异动猛地窜上来，直冲肩颈。她咬牙，没叫出声。
谢玄青一把抓住她胳膊：“出来！”
她甩开他：“再一下！”
裂隙张开三寸。
里面浮出一点微光，像是一片残页的轮廓。
她伸手要去碰。
谢玄青一掌拍在她后背，把她整个人拽离原地。
轰的一声，棺盖被整个掀开。
火把光照进来，刺得人睁不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