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照在谢玄青的手上,那只手还握着玉佩。燕南泠站在原地看了很久。温离背对着她,铜铃没有响。队伍已经走远,脚步声被风卷走。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掌心。裂口还在,结了一层暗红的痂。她动了动手指,疼得皱了一下眉。药囊挂在腰间,轻了不少。里面只剩三包散药、半块止血膏、一根弯针。
她把最后一枚银针从发间取下,重新别好。然后转身,朝南走去。
山路陡,石多土少。她走得慢,每一步都踩得实。脚底磨出泡,破了就渗水。她没停。天光越来越亮,雾散了,树影横在路上。
走了两个时辰,腿开始发沉。她靠在一棵歪脖子树边喘气,摸出水囊喝了一口。水凉,咽下去的时候喉咙一紧。她抬手擦嘴,袖口蹭到脸上,沾了灰和干掉的血。
前方路窄,两边是灌木丛。她刚迈进去,草叶忽然晃动。
五个人从两侧跳出来,蒙着脸,手里拿刀。最前面那人一把抓住她肩膀,力气大得让她撞在树干上。后脑磕了一下,眼前闪出白点。
“东西交出来。”那人嗓音哑。
她没说话,手慢慢滑向腰间的匕首。但对方动作更快,另一人用刀背拍开她的手,冷笑:“别动。”
她闭上眼。
意识沉下去。熟悉的虚空出现。三行字浮起:
**破阵需辨风向三寸,左二右七,足踏枯藤不动,声起则溃。**
字迹淡去。
她睁开眼,风正好吹过耳边。她听见右边第二个人呼吸重,左边第七步的位置有枯枝断裂声。她脚下确实踩着一段干藤。
她开口:“右二,左七。”
话音落,右边那人愣了一下。左边第七步的人下意识转头看。阵型偏了半分。
她抬脚,用力踩断脚下的枯藤。
“现在。”
声音不高,却像命令。五个人同时迟疑。她猛地侧身,抽出匕首划开抓她肩膀那人的手臂。那人闷哼后退。
她顺势往前冲,撞进人群中间,左手甩出药囊。囊底暗扣早就拆了,粉末炸开一片青灰色烟雾。
有人咳嗽,有人闭眼。她矮身穿过两人之间,回手勾住一人腰带上的布条,用力一扯。那人踉跄前扑,撞倒旁边两个。
只剩一个站在高处,应该是领头的。他举刀要砍,她已拾起地上掉落的短刀,反手掷出。刀柄砸在他手腕上,刀落地。
她走到他面前,把匕首抵在他喉结上。
“我是魏国来的女医。”她说,“我不劫你们,只过路。”
那人瞪着她,没说话。
她收回匕首,捡起自己的药囊。袋子破了个角,剩下的药撒了一半。她从袖子里撕下一块布,重新裹紧掌心。然后弯腰,在倒地的匪徒身上摸出一个小皮袋,里面有几枚铜钱。她收下,又拔出其中一人插在靴里的短刀,塞进自己腰带。
做完这些,她抬头看了看日头。阳光斜照在树梢上,方向没错。
她继续往南走。
越往前,山势越高。路变成石阶,断断续续埋在土里。她爬了一段,膝盖发酸。中途喝了两次水,都没歇太久。天快中午时,下了场小雨。雨点打在脸上,凉得刺骨。她把外衣裹紧,加快脚步。
雨停后,空气湿重。她闻到一股气味,像是腐叶混着铁锈。她没理会,只觉得胸口有点闷。可能是失血还没好,也可能是山路太陡。
她停下喝了口水,靠着一块石头喘气。掌心的伤口又裂开了,血渗出来,染红了布条。她解开重新包扎,手指不太听使唤。最后咬住布头,用牙拉紧。
包好后,她抬头看前方。山路绕过一座岩壁,看不见尽头。远处有薄雾,遮住山脊线。
她站起来,继续走。
傍晚前,她找到一处山涧。水清,能照见人影。她蹲下洗了把脸,水里映出的脸很陌生。头发乱,脸色青白,眼睛底下有黑影。她把湿发拨到耳后,看见自己掌心的伤。
星纹没了。那里只有一道愈合中的疤。
她摸了摸药囊。剩下两包药,一包安神,一包退热。弯针还在。她把水囊灌满,系回腰上。
天快黑了。她不能停下。楚地还没到,谢玄青还在昏迷。她必须赶路。
她沿着山道继续走。夜色渐浓,月光照下来,路变得模糊。她放慢速度,一脚一脚踩实。虫鸣声从草里传来,忽远忽近。
走到一处拐弯,她忽然停下。
刚才那句话又浮现在脑子里。
——楚地灵药藏凶险。
是残卷里的第三行字。她当时没在意,以为只是提示。现在回想,那不像普通的指引。更像警告。
她站了一会儿,看着前方的黑暗。
然后伸手摸了摸腰间的短刀。刀鞘硬,贴着大腿。她确认了一下匕首还在,药囊系得牢。
她往前走。
山路开始下坡。坡底有片林子,树干粗,枝叶密。她刚走进去,脚下一滑。地面松软,全是落叶。她扶住树干才没摔倒。
林子里更暗。她只能看清几步远的距离。她贴着树走,尽量不发出声音。
忽然,前面有光。
不是月光。是火把的光,一闪一闪,从树林深处透出来。
她停住。
有人在说话。声音压得很低,听不清内容。但能听出不止一个人。脚步声杂乱,像是在搬东西。
她靠在树后,屏住呼吸。
火光靠近了。她看见几个人影走过,穿着粗布衣,背着竹篓。其中一个提着火把,照出地上的一串脚印。那些脚印很深,像是负重行走留下的。
他们走过去后,她没动。等声音彻底消失,才慢慢探头。
前方地面有痕迹。除了脚印,还有拖拽的划痕。她蹲下看,发现泥土里有一点碎叶。她捡起来闻了闻,苦,带点腥。
她认得这种味道。
不是普通草药。是某种毒藤的叶子,烧过以后会让人头晕。她在药庐学徒时见过一次,有人误采误用,结果整家人睡了三天没醒。
她把叶子扔掉,站起身。
这些人不是村民。他们走的路不对。这片林子没有村子,也没有田地。他们不该出现在这里。
她摸了摸药囊。
如果楚地真有她需要的药,那这些东西,可能就是线索。
她深吸一口气,握紧匕首,朝着火光消失的方向,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