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台下方传来震动,地面微微颤动。林疏月没有停下动作,手指稳稳捏住铜笔,继续插进第五个孔洞。玉盘上的红光一闪,随即扩散到边缘的裂纹里,像蛛网般蔓延开来。
她收回手,抬头看向长老:“这不是自然损毁。是锁死了。”
长老站在原地,没说话。
燕南泠站在一旁,掌心还压着旧伤处,呼吸比刚才平稳了些。她盯着林疏月的动作,发现对方的手不再抖了,反而比之前更沉。那支铜笔在她手里像有生命一样,轻轻一转就能探出深浅。
“你还要拦吗?”林疏月问长老。
长老低头,拂尘垂在身侧。“我不拦。但错一处,反噬的是你。”
“我知道。”她转身走到玉盘另一侧,从袖中取出一支短箫,贴在唇边。
一声清音响起。
不是长调,也不是曲子,就一个音,尖而亮,直刺耳膜。三根石柱同时震了一下,上面的符文开始移动,重新排列位置。
燕南泠皱眉。她听出来了——这声音和人体经络共振的频率很像。她在梦里见过类似的记载,说古时有人用音律调控机关,靠声波激活阵法节点。
林疏月放下箫,又取出七枚银针,依次插进铜管接口的凹槽里。每扎下一针,就有淡蓝灵气渗出,顺着线路流向地下。
“你在用银针导气?”燕南泠开口。
“嗯。”林疏月头也不抬,“这些机关的结构,跟人体经络差不多。我娘教过我,气血不通的地方,针能引路。”
燕南泠看着她的手法,心里清楚这不是普通医者能做到的事。她自己也用银针,但那是治病救人。而林疏月是在把医术当成工具,去修一座活阵。
第六针落下,地面嗡鸣了一声。第七针刚扎进去,整座石台突然一震,玉盘中央升起一道白光,直冲天际。
远处药田里的雾气被推开,露出一片晴空。
林疏月收手,退后一步。她的额角全是汗,衣服贴在背上,但脸上有了笑意。
“成了。”
地面符线逐一亮起,由外向内汇聚到阵心。一声轻响,一块晶台从地下升起,上面静静躺着一株通体透明的草,寒气缭绕,叶脉如冰裂纹。
玄冰草。
燕南泠快步上前,伸手去取。指尖刚碰到草叶,眼前忽然一暗。
意识沉入熟悉的虚空。
三行字浮现:
玄冰草性烈,独服则焚经脉
须配千年雪莲,共研成粉
温水送服
字迹一闪即逝。
她立刻睁眼,脱口而出:“这草要配雪莲!”
话音未落,一道白色物件飞来。她下意识接住。
是一株完整的雪莲,花瓣洁白如玉,根部还带着寒霜,显然刚采不久。
林疏月站在几步外,袖口空了一截。
“早备好了。”她说。
燕南泠低头看着手中的雪莲,又看看眼前的玄冰草。这两样东西极难凑齐,雪莲十年开一次花,只长在绝壁背阴处。她没想到林疏月不仅知道要用,还提前准备好了。
“你怎么知道我要用这个?”她问。
“你昨夜闯药田,为的就是玄冰草。这种级别的药,没人会单独服用。我猜你也懂这点。”林疏月走过来,拿起玄冰草放进药囊,“你要救谢玄青,对吧?他中的毒带火属性,单用玄冰草压制不住,必须搭配寒性辅药。”
燕南泠看着她。
林疏月回望,眼神平静。“女子当多学些,才不惧世道无常。这是我娘说的。”
燕南泠心头一动。这句话太熟了,像某种传承。她张嘴想问什么,林疏月已经转身收拾工具,把铜笔和箫收回袖中。
“走吧。”她说,“谷外还有事等着。”
燕南泠没动。
她盯着林疏月的背影,想起刚才那一幕——音律控机关、银针通灵脉。这不是单纯的医术,也不是纯粹的机关术,而是把两者融在一起。能做到这种程度的人,不会只是药王谷主的女儿那么简单。
“你娘是谁?”她终于问出口。
林疏月脚步顿了一下。
她没回头,声音低了些:“她死了。”
然后继续往前走。
燕南泠提着药囊跟上。两人并肩走出石台区域,踏上青石长道。阳光照下来,落在她们肩上。风从崖边吹过,卷起几片落叶。
药童们围在远处不敢靠近,长老独自站在原地,看着她们离开的方向,久久未动。
走到谷口时,林疏月忽然停下。
“其实我还留了个东西。”她说。
燕南泠抬头。
林疏月从怀中取出一张折叠的纸,递给她。“这是机关图的一部分。我看你用过类似的方法,在瘟疫案里拆过毒箱机关。你应该看得懂。”
燕南泠接过,打开看了一眼。图纸上画的是一个环形结构,中间标注着七个点位,和刚才修复的秘阵节点位置一致。
“这不是药王谷的机关。”她说。
“不是。”林疏月点头,“是我娘留下的。她说有一天,会有人来找它。如果你真想查下去,可以从这里开始。”
燕南泠合上图纸,放进药囊深处。
“你为什么要给我这个?”
“因为你和别人不一样。”林疏月看着她,“你不怕麻烦,也不怕真相。而且……”她顿了顿,“我觉得你见过她。”
“谁?”
“我娘。”
燕南泠愣住。
林疏月却不再解释,转身走向停在谷口的马车。车轮陷在碎石里,还没拔出来。
“上来吧。”她拍了下车板,“我们得赶路了。”
燕南泠握紧药囊,踩上车沿。
马车启动,颠簸了一下。她回头看了一眼药王谷的大门,石匾依旧,符文安静。一切仿佛都没变,但她知道,有些事已经不同了。
林疏月坐在车辕上,手里拿着缰绳。风吹起她的发丝,露出耳后一道浅痕,像是旧伤。
燕南泠正想细看,林疏月忽然开口:“你信命吗?”
“不信。”她说。
“我也不信。”林疏月扯了下嘴角,“但我娘说,有些人注定要碰面,不管隔多远。”
马车驶出官道拐角时,一只乌鸦从树上飞起,翅膀扫落几片叶子。
其中一片落在车尾,盖住了刚刚渗出的一滴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