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刚亮,魏都的城门才开了一道缝。
守军正要关门检查,一道玄色身影已立在门前。萧无痕抬手,腰间令牌在晨光下一闪。他没有多话,只说:“紧急军情,需面圣。”
守军认出他是暗卫首领,不敢阻拦。燕南泠跟在他身后走入城中。她的药囊贴着左肋,里面油布卷得紧紧的。昨夜写下的字她反复默念过三遍,一个没漏。
街上已有百姓走动。有人抬头看天,低声议论。昨夜坠落的星子留下焦黑痕迹,西城墙上还冒着烟。几个兵丁正在清理瓦砾,从废墟里拖出烧坏的梁木。
他们直奔宫门。
宫前广场上,大臣们陆续入殿。今日临时召见,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太史令拄着拐杖走来,脸色发白。他昨夜观星,看到紫微偏移,心头压了块石头。
大殿之上,魏王坐在龙椅上,目光扫过群臣。
“昨夜星陨数十,天象异变。”他开口,“诸卿可有见解?”
一位老臣立刻出列:“此乃国运将倾之兆!必是朝中有奸佞当道,触怒上天。若不斩首谢罪,恐灾祸不止。”
另一人附和:“近日女子干政愈演愈烈,温离掌捕头,民间已有非议。如今女主妄议天机,必遭天谴!”
“荒唐!”工部尚书站出来,“星象变化岂能归咎妇人?我朝律法未禁女子任职,何来祸国一说?”
争论声越来越大。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通报:“暗卫首领萧无痕,携药庐女医燕南泠,求见陛下。”
满殿骤然安静。
魏王眯起眼:“让她进来。”
燕南泠走入大殿。
她穿着靛青布衣,发间别银针,脚步平稳。朝臣们盯着她,有人冷笑,有人皱眉。她像是没看见,径直走到殿中,跪下行礼。
“民女燕南泠,参见陛下。”
“你就是那个被谢将军保举的女医?”魏王打量她,“有何事禀报?”
“回陛下,昨夜星陨,并非天罚。”她抬头,声音清晰,“而是三界裂隙开启之兆。天地灵脉失衡,若不及时修补,灾劫将至。”
“放肆!”太史令猛地拍柱,“你一介草民,懂何天文?竟敢妄言三界?”
“我不懂天文。”她说,“但我懂人体经络。气血不通则痛,经脉堵塞则病。天地亦有脉络,星陨如血崩,正是灵脉断裂之象。”
工部尚书眼神一动。
她继续说:“我能补天。”
全场哗然。
“你说什么?”魏王身体前倾。
“我能主持补天阵,修复裂隙。”她语气不变,“所需时间三日。第一日布基,第二日引脉,第三日登台施术。”
“你凭什么?”太史令冷笑,“背得出《星经》一条否?拿不出古籍依据,便是妖言惑众!”
燕南泠闭上眼。
意识沉入记忆深处。昨夜残卷浮现的文字一一重现。
她睁开眼,一字一句道:
“星陨非灾劫,乃三界裂隙之兆。命定之人当立于乱世之始。逆局改运,唯此一人。”
殿内瞬间寂静。
太史令张了张嘴,没能接话。这三句不在任何典籍之中,却与昨夜天象完全对应。
“你……从何处得知?”魏王声音低了几分。
“我无法说明来源。”她说,“但我知道补天阵的核心——以星纹为引,灵脉为基,命定者为枢。三者合一,方可稳住天地格局。”
工部尚书突然上前一步:“陛下,机关术中有‘地脉牵引’之法,与此说相通。若真有人能感知灵脉流向,或可一试。”
“妇人之言,岂能信?”老臣怒喝,“万一她借机作乱,毁我宗庙社稷,谁来负责?”
殿中再度陷入争执。
就在此时,萧无痕走出队列。
他单膝落地,双手抱拳:“臣萧无痕,愿以性命担保。此人所行皆应天象,所救皆系苍生。补天之事,唯她可行。”
众人震惊。
连魏王都微微动容。
萧无痕是出了名的冷面无情,从不为任何人说话。如今他亲自作保,分量极重。
“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魏王问。
“臣知。”他说,“昨夜星落之时,她已预见今日之言。若不信她,便等于拒天机于门外。”
殿外忽然传来脚步声。
一名内侍快步而入,双手呈上一张告示。
“启禀陛下,女捕头温离已在全城张贴此物,由府衙加盖官印。”
魏王接过展开。
纸上写着:“星落非劫,静待补天。奉令维稳,扰乱者拘。”
他看完,缓缓点头。
又有一名传令兵冲进大殿,铠甲带尘,显然是快马加鞭而来。他双手递上密信。
“镇北将军谢玄青军中信件,请陛下亲启。”
魏王拆开,只看了两眼,便将信纸握紧。
上面只有八个字:
**大局已定,等你动手。**
他抬起头,看向燕南泠。
“你所说三日准备,何时开始?”
“今日即可。”她说,“第一件事,需调集工匠百人,在宫城高台铺设阵基。材料按我所列清单准备,不得有误。”
“准。”魏王下令,“工部即刻配合。”
“第二,”她转向萧无痕,“需封锁四方城门,禁止无关人员进出。若有灵教探子混入,后果不堪设想。”
萧无痕点头:“已安排暗卫布控,半个时辰内完成。”
“第三,”她看着魏王,“第三日登台时,需陛下亲自主持祭礼,以皇权为引,助阵法贯通天地。”
魏王沉默片刻。
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一旦失败,不仅阵法崩溃,连他的权威也会彻底崩塌。
但他最终开口:“准奏。”
燕南泠低头:“谢陛下。”
她转身欲退。
“等等。”魏王叫住她,“你为何要做这些?补天非一人之力可成,稍有差池,便是万劫不复。”
她停下。
殿中所有目光落在她身上。
“因为我能。”她说,“也因为,没人比我更清楚,若不做,会死多少人。”
她想起昨夜那场雨,破庙里的火光,还有萧无痕说的那句话。
*你是来改命的。*
她不再多言,退出大殿。
萧无痕跟了出去。
两人走在宫道上,脚步声在石板上回响。
“你不怕?”他问。
“怕。”她说,“但怕不能停。”
“我会在高台外守着。”他说,“不管发生什么。”
她看了他一眼:“你不该把命押在我身上。”
“我已经押了。”他说,“不止一次。”
她没再说话。
到了宫门口,她停下:“我去工部领材料清单,然后去城西勘测地势。你去安排人手,今晚必须把第一批匠人带进宫。”
“好。”
她转身要走。
“阿泠。”他在后面叫她。
她回头。
“小心点。”他说。
她点头,走了。
萧无痕站在原地,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街角。
他摸了摸腰间的剑柄,转身走向暗卫营。
城西高台上,风很大。
燕南泠站在边缘,望着远处的地平线。昨夜坠星留下的焦痕清晰可见。她取出炭笔,在油布上画下方位。
工部派来的小吏战战兢兢地问:“女医,这针基……真能补天?”
“我不知道。”她说,“但我必须试试。”
小吏不敢再问。
她把油布收好,塞回药囊。
手指碰到一块硬物。
那是她在破庙捡到的一片碎石,边缘带着奇异纹路。她没扔,一直带着。
现在这块石头正微微发烫。
她拿出来看了一眼。
表面浮现出细密裂纹,像蛛网一样蔓延。
她皱眉,把石头放回药囊。
远处,一群工匠正往宫城方向走来。为首的扛着尺杆,一边走一边大声吆喝。
她深吸一口气,走向他们。
“我是燕南泠。”她说,“从今天起,你们听我的。”
工匠们停下,看着这个穿粗布衣的女子。
有人露出怀疑神色。
她没理会,直接拿出图纸:“第一组,跟我去划基线。第二组,搬运青石。第三组,准备铜管连接。”
命令清晰,不容置疑。
人群开始行动。
她站在高台中央,抬头看天。
云层厚重,不见阳光。
但她知道,时间不多了。
回到宫中时,天已近午。
她刚走进偏殿,一名宫女迎上来:“陛下让您稍候,他正在召见使臣。”
她点头,在角落坐下。
药囊放在腿上。
她解开系绳,准备再看一遍记录。
就在手指触到油布的瞬间,掌心猛地一热。
不是错觉。
那枚藏在皮肉下的星纹再次发烫。
她闭上眼,意识沉入记忆。
虚空浮现三行字:
“补天阵心法:引星魂入脉,贯九宫之位。”
“灵枢七处,缺一则崩。”
“命定者若亡,天地同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