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南泠盯着那截残指,青色花痕在指甲上清晰可见。她没有后退,也没有出声,只是把手伸进药囊,摸到了那包早就备好的粉末。指尖微微发颤,但她很快压下情绪。
萧无痕站在她身侧,剑已出鞘一半。他看了她一眼,低声道:“不是真星瑶。”
她点头。她知道。
可那截手指上的涂色,和她在地窖里看到的一模一样。星瑶怕疼,每次采药划伤都哭着要她涂点颜色遮住伤口。这细节没人知道,除了她。
她把药粉握紧了。风从林间穿过,吹动石台四周的黑幡。那些幡杆还没展开,但纹路已经能看清——和灵教徒用的阵图一致。
“她们想让我们去楚宫。”她说。
萧无痕皱眉:“你打算去?”
“她们设宴,说是庆贺血祭。”她从袖中取出一张请帖,纸面烫金,印着楚后私印,“明日晚宴,只邀我一人。你说,这是陷阱吗?”
“是。”他答得干脆。
“我也知道是。”她抬眼看他,“可如果不去,星瑶活不过明日亥时。”
他没再说话。
她收起请帖,转身往回走。脚步不快,但每一步都稳。他知道她在想什么。她不能等。也不能逃。
第二天傍晚,楚宫正殿灯火通明。
长桌两侧坐满朝臣与贵妇,酒香弥漫。燕南泠一身靛青布衣走进来时,全场目光都落在她身上。她没低头,也没停步,径直走到主位前的空席坐下。
楚后坐在高台之上,凤冠垂珠,嘴角含笑。她举起酒杯,声音清亮:“今日设宴,只为宣告一事——血祭之礼,三日后开启。祭品已备,天命将归。”
众人齐声恭贺。
燕南泠不动。
她看着楚后,手指在袖中捏紧了那包解毒粉。昨夜入梦,残卷浮现三行字,其中一行写着:“情蛊入体,亲吻可破。”她当时心头一跳,立刻翻出药方配制解药,含在口中入睡。醒来后又将解毒粉分装两包,一藏袖中,一贴胸前。
她不知道敌人何时动手,只能防着。
楚后放下酒杯,轻轻拍了两下手。
两名宫人抬着红布覆盖的木架走上殿中。鼓声骤起,红布被猛地掀开。
是一具木偶。
穿着白裙,脸上描着眉眼,颈间挂着一块木牌,写着“星瑶”二字。木偶右手缺了一截,断口处染着暗红,像干涸的血。
燕南泠猛地站起身。
“你们把她怎么样了!”
楚后笑了:“别急。这只是个信物。真正的祭品,还在地窖等着呢。”她站起身,一步步走下台阶,“你知道吗?她一直在喊你姐姐,哭着求你来救她。可惜……你来得太晚了。”
燕南泠死死盯着她。
突然,她扬手一洒。
白色粉末瞬间散开,扑向楚后。
楚后挥袖格挡,香气四溢。她冷笑:“你以为我没防着你?这点毒,连蚂蚁都杀不死。”
燕南泠不语。
她看着粉末落地,心中已有判断——这香不对劲。不是普通的迷香,也不是常见的毒烟。她鼻尖微动,闻到一丝甜腥,像是腐叶混着铁锈。
她立刻屏住呼吸。
可还是晚了。
一阵晕眩袭来,眼前人影模糊。她看见萧无痕站在不远处,面容熟悉得让她心口发紧。她想走过去,脚却动不了。心跳越来越快,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体内爬。
楚后大笑:“你中的是情蛊。只要看到亲近之人,就会神志不清,甘愿听命。你现在看谁都像心上人,是不是?”
燕南泠咬牙。她知道自己不对劲。她想冷静,可视线里的萧无痕越来越清晰,越来越近。
他走了过来。
她本能地往后退,却被椅子挡住。
下一瞬,他的唇压了下来。
她睁大眼。
温热的触感覆上她的嘴,一股清凉液体渡入口中。她下意识吞咽,神志忽然清明。
萧无痕松开她,迅速退后半步,手按剑柄,目光冷如寒霜。
楚后脸色变了:“你早有准备?”
“你说错了。”萧无痕声音低沉,“她不是来看谁像爱人。”
“是我认出了你的手段。”
燕南泠站起身,抹掉唇边残留的药液。她看向楚后,眼神锐利:“你不是楚后。”
楚后没答。
她只是缓缓抬起手,指尖掐住脸颊边缘,用力一撕。
一张薄如蝉翼的人皮面具被扯了下来。
露出的脸苍白如纸,额间一道血色印记闪烁不定。她的眼瞳是暗红色的,像浸过血的琉璃。
灵教圣女。
燕南泠呼吸一滞。
“原来是你。”她低声说,“楚后呢?”
“死了。”圣女冷笑,“半年前就被我换了脸。这具身体很好用,能发号施令,能掌控朝局。现在,也能送你上路。”
她话音未落,手腕一抖。
一团黑影从袖中飞出,直扑二人。
萧无痕挥剑。
剑气横扫,黑影被劈成两半。断裂的血蛊坠地,发出滋滋声响,黑血渗入地板,竟浮现出几行星渊文字:
“双生之血,终归一处。”
燕南泠蹲下身,指尖轻触那行字。残卷自动浮现解读,她脑中轰然一响。
“她们不是要杀星瑶。”她抬头,声音发紧,“是要用我和她的血一起献祭。”
萧无痕收剑入鞘:“这场宴,从来就不是为血祭庆贺。”
“是为你设的局。”
“她们知道你会来,也知道你一定会带解药。这一战,从你踏入宫殿就开始了。”
燕南泠站起身,看向圣女。
圣女站在原地,红袍猎猎,嘴角仍带着笑:“你以为你赢了?你不过是在我画的线里走。命定之人,终究逃不脱星渊的安排。”
“你错了。”燕南泠往前一步,“我不是来赴宴的。”
“我是来拿回属于我的东西。”
她伸手探入胸前暗袋,取出那块拼合完整的玉佩。乳白色玉石泛着微光,星图纹路缓缓流转。
圣女瞳孔一缩。
“你找到了另一半?”
“你不该留云七娘活着。”燕南泠握紧玉佩,“她把最后一块交给了我。”
圣女后退一步,声音却更冷:“你以为那块玉能护你?它只会带你走向终点。三日后亥时,双生之血注入阵眼,星渊之门自开。你逃不掉,也改不了。”
“我能。”燕南泠盯着她,“因为我不是一个人。”
萧无痕走到她身边,与她并肩而立。
殿内寂静无声。宾客们伏在地上,不敢抬头。侍从早已退到墙角,瑟瑟发抖。
圣女环视四周,忽然笑出声:“好啊。那就让我看看,你们怎么破这天命。”
她袖袍一甩,整个人腾空而起,跃向殿外。
风卷起红纱,她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
燕南泠没有追。
她低头看着手中的玉佩,温度正在升高。她知道,时间不多了。
萧无痕低声问:“接下来怎么办?”
她把玉佩收回怀里,摸了摸袖中药粉。
“去地窖。”她说,“抢在她们前面,把星瑶带走。”
“可要是她们已经动手了?”
“那就打断仪式。”她抬头看他,“你信我吗?”
他看着她,片刻后点头。
“我信。”
她转身往殿外走,脚步坚定。经过一根立柱时,她忽然停下。
柱脚处有一道细缝,像是被利器划过。她蹲下身,用银针拨开灰尘。
下面压着一片碎布,沾着干涸的血迹。布角绣着一个小小的“星”字。
她认得这个针脚。
是她小时候给星瑶缝过的荷包。
她把碎布收进袖中,站起身。
风从宫门外吹进来,带着凉意。
她走出大殿,抬头看向天空。
月亮很亮。
她迈步向前,脚步没有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