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声越来越近，阿泠跪坐在星图中央，双手撑地，指尖还在滴血。她想抬头，可力气像被抽空了，连呼吸都变得沉重。萧无痕单膝跪在她身侧，剑尖拄地，指节发白，嘴唇泛青。
楚王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忽然，他的手指抽搐了一下。
紧接着，脖颈处的血管凸起，像是有东西在皮下爬行。他缓缓睁眼，瞳孔不再是黑色，而是布满裂纹的暗金色。没有眨眼，也没有呼吸起伏，整个人像一具被重新启动的木偶。
“门未关。”他开口，声音带着金属摩擦的质感，“我即是门。”
阿泠猛地抬手，从药囊里摸出三根银针。她咬牙，将针分别刺入自己额头、眉心和头顶。痛感让她清醒了一瞬。她低声对萧无痕说：“别听他说话，那是假的。”
萧无痕没动，目光死死盯着楚王。他听见了母亲的声音，在耳边轻轻唤他名字。那声音温柔，带着哭腔，求他停下。
他握剑的手松了一下。
“看我。”阿泠突然伸手抓住他的手腕。她的掌心全是血，滑腻却滚烫。她盯着他眼睛，“你还记得城外那晚吗？你说要陪我走到最后。”
萧无痕眨了下眼。
记忆回来。那天夜里，他们躲在废庙，外面下着雨。她说她怕死，他说不怕，我会一直在。
他点头，重新握紧剑柄。
楚王嘴角扭曲，开始说话。他的声音分裂成无数道，从四面八方传来。阿泠看见自己躺在手术台上， monitors 平坦的线；又看见原主倒在泥水里，恶少的靴子踩过她的脸；星瑶的身影站在祭台边缘，一点点化作光点消散。
她咬破舌尖，喷出一口血雾。血落在掌心，她用手指在空中画符。动作很慢，每一笔都耗尽力气。但符文成型的瞬间，银针从药囊飞出，在她周身旋转。
“你不是过去。”她喘着气说，“你只是不肯放手的执念。”
符文亮起，泛出微弱星光。
萧无痕横剑于胸前，剑尖轻触她掌心血符。两人呼吸同步，心跳逐渐一致。星光自针尾溢出，连成一张光网，将楚王笼罩其中。
楚王发出一声低吼，身体剧烈颤抖。他的手臂扭曲变形，皮肤下鼓起块状物，像是有什么要破体而出。七窍开始渗出黑雾，那雾凝聚成人形，悬浮半空——正是灵教主残魂。
“你们以为这样就能赢？”黑雾嘶吼，“轮回千次，你们终究还是要选一个人死去！”
阿泠望着萧无痕，声音很轻：“你说过，我是你的光。”
萧无痕看着她，眼中泛起微光：“我也说过，你要带我去看结局。”
两人同时闭眼。
刹那间，灵魂深处产生共鸣。不是靠血脉，也不是靠仪式，而是来自无数次并肩作战、生死相托的信任。残卷文字浮现空中：【命定之人，非一人，乃共生之魂】。
光芒暴涨。
黑雾被星光压得不断收缩，发出尖锐啸叫。它挣扎着想要逃回裂隙，却被一股无形之力拉扯住。萧无痕睁眼，一剑斩出。
剑气贯破黑雾，切断其与星渊之间的联系。
黑雾炸裂成灰烬，随风飘散。
楚王双眼恢复清明，喉头一松，重重倒地，真正陷入昏迷。祭台上银白符文缓缓流动，如同安眠的脉搏。
阿泠脱力瘫倒。
萧无痕一把抱住她，让她靠在自己怀里。他低头看她，发现她眼皮颤动，嘴唇干裂，指尖冰凉。他自己也好不到哪去，胸口闷痛，喉咙发甜，嘴角又有血渗出来。
远处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他抬起眼，望向入口方向。剑仍握在手中，虽已无光，但他没有放下。
阿泠在他怀里动了一下，声音微弱：“谁来了？”
他没回答。
脚步声停在石阶尽头。
一个身影站在黑暗中，看不清脸。那人手里拿着一样东西，反着微弱的光。
是匕首。
那人向前走了一步。
萧无痕将阿泠往怀里搂紧了些，另一只手握剑，缓缓撑地起身。他站得很慢，膝盖打颤，可一步也没退。
来人又走近两步。
光映出她的脸。
是云七娘。
她看着祭台上的景象，目光扫过楚王的身体，最后落在两人身上。她没说话，只是慢慢蹲下，把手中的匕首放在地上。
然后她抬头，看向萧无痕：“她还能活吗？”
萧无痕低头看怀里的阿泠。她闭着眼，呼吸微弱，但还在。
“能。”他说。
云七娘点点头，站起身。她从袖中取出一只瓷瓶，递过来：“最后一剂续命丹，给她服下。”
萧无痕没接。
“为什么现在才来？”他问。
云七娘看着他，眼神复杂：“我在等一个结果。如果你们没能逼出残魂，我就必须带走她，重启封印程序。”
“所以你一直在外面看着？”
“是。”
“如果她死了呢？”
“那就由我完成使命。”她顿了顿，“但她没死。你们做到了。”
萧无痕盯着她，许久才伸出手，接过瓷瓶。
云七娘后退一步，转身欲走。
“等等。”阿泠突然睁开眼，声音沙哑。
云七娘停下。
“母亲的事……”阿泠看着她，“你知道多少？”
云七娘背对着她，没有回头。
“我知道她临死前说的话。”她声音平静，“她说，不要让女儿走上这条路。可命运从来不由人选。”
“那你为何还要把我推进来？”
“因为除了你，没人能做到。”她终于回头，眼里有光闪了一下，“你比她强。”
说完，她转身走入黑暗，再没出现。
阿泠望着她消失的方向，久久不语。
萧无痕扶她坐好，打开瓷瓶，倒出一粒丹药。他小心托起她头，将药送入她口中。
药很苦，她皱了下眉。
“喝点水。”他说，解下腰间水囊。
她抿了一口，呛了一下。他轻轻拍她后背。
“疼吗？”他问。
“疼。”她靠在他肩上，“但值得。”
他没再说话，只是抱着她，任她靠着。
祭台安静。
星图微光流转，像夜河低语。
外面天快亮了。
可就在这时，阿泠突然抓住他的手臂。
“不对。”她抬头看他，眼神警觉，“玉佩……不见了。”
萧无痕立刻环顾四周。祭台上没有，地面也没有。他们拼合过的玉佩，曾融入星图，此刻却毫无踪迹。
他站起身，扶着剑四处查看。忽然，他注意到楚王胸前衣襟微动。
他走过去，掀开衣领。
玉佩嵌在他的心口位置，紧贴皮肤，正随着星图的脉动微微发光。
阿泠也走了过来，脸色凝重。
“它为什么会在他身上？”
“可能是残魂最后的动作。”萧无痕说，“它不想彻底消失。”
“那现在怎么办？”
“取出来。”
他伸手要去拿。
阿泠拦住他：“别碰。它现在和楚王的生命连在一起。强行剥离，他会死。”
“不死，也可能再被附身。”
“那就等他醒来。”
“他可能永远醒不来。”
两人沉默。
玉佩仍在发光，节奏稳定，像是有了自己的心跳。
阿泠盯着那一点光，忽然说：“也许……它不该被毁。”
“你说什么？”
“也许它存在的意义，不只是封印。”她看着萧无痕，“而是提醒。提醒我们，有些代价，不能忘记。”
萧无痕看着她，没说话。
良久，他点头。
“那就留着。”他说，“但由我们来看管。”
他撕下一块布条，小心将玉佩包裹起来，再用绳子系牢。他把玉佩放进自己怀中，贴近心脏的位置。
阿泠看着他做完这一切，轻轻靠回他肩上。
“接下来呢？”她问。
“等。”他说，“等他醒，等消息，等新的开始。”
她闭上眼。
他抱着她，面向祭台出口，警惕注视前方。
玉佩在他怀里，静静发着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