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南泠站在破庙前，掌心贴着玉牌。那块玉还在发烫，像是被火烤过一样。她抬头看去，庙门歪斜地挂在柱子上，门框边缘涂着暗红痕迹，不是漆，是干掉的血。
温离蹲在草丛边，手指拨开枯叶。地上脚印比之前更密集了，有拖行的划痕，一直通向庙内。她回头说：“长老没进去，有人把他拦在外面。”
谢玄青往前走了两步，软剑已经出鞘半寸。他盯着门顶横梁，“上面有机关线。”
话音刚落，一道红光从庙里冲出，瞬间扩散成环形阵纹。地面裂开细缝，血色丝线顺着泥土蔓延，眨眼间织成一张网，将整座破庙围住。空气变得沉重，呼吸都慢了一拍。
燕南泠后退一步，左手按住药囊。她闭上眼，意识沉入梦境深处。虚空之中，三行字浮现出来——“圣女血蛊怕音律，需以铜铃破。”
她睁开眼，立刻看向温离：“摇铃，用楚地的调子。”
温离没问为什么，手腕一抖，铜铃发出清脆声响。第一声落下，庙内传来一声闷哼。第二声再起，血阵光芒晃动，像风中的烛火。
庙门阴影里走出一个人影。血袍裹身，额前烙着黑色纹路。她脚步虚浮，双手扶着门框才站稳。抬头时眼神空洞，可当铃声第三次响起，她突然捂住耳朵，身体剧烈颤抖。
“你们……怎会破我蛊？”她声音沙哑，像是很久没说过话。
谢玄青抓住时机冲上前，软剑甩出，缠住她脖颈。他将人拽到阵边，剑锋压紧皮肤：“星渊核心碎片在哪？”
女人嘴唇微动，胸口起伏。她看着谢玄青，又偏头看向燕南泠，眼里闪过一丝波动。她张了嘴，只说出一个字：“在……”
一支箭从庙顶飞下，直射谢玄青侧腰。他猛地侧身，箭头扎进肩膀，带出一串血花。软剑松了几分，女人趁机挣脱，踉跄退回阵中。
燕南泠立刻挡在谢玄青身前，右手匕首横握。她盯着庙顶瓦片，那里有一道细微移动的反光。有人藏在上面，还没走。
温离快步过来，伸手去拔箭。谢玄青咬牙按住她手：“别动，等会再说。”
那支箭尾刻着“楚”字，清晰可见。温离盯着看了两息，冷笑一声：“楚国的人也掺和进来了？”
庙里的女人跪坐在高台中央，双手撑地喘气。血阵仍在运转，但光芒弱了不少。她抬起头，目光穿过红光，落在燕南泠脸上。
这一次，她的眼神不再完全空白。
燕南泠没动，也没说话。她注意到女人耳后有一道细疤，极淡，若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那道疤的形状有点熟悉，像是在哪里见过。
她忽然想起云七娘戒指上的裂痕图案，和这道疤几乎一样。
温离重新握住铜铃，低声问：“还要再试一次吗？”
燕南泠点头：“继续奏铃，别停。”
铃声再起，节奏比刚才更快。女人闷哼一声，额头渗出血珠。她抬手抓向灵纹，指甲在皮肤上划出几道血痕。她的嘴一张一合，像是想说什么，却被什么堵住了。
谢玄青靠在柱子边，左手压在肩上。血从指缝里流出来，顺着手臂滴在地上。他盯着庙顶，眼睛没眨一下。
燕南泠往前走了半步，对着阵中喊：“你不是自愿的，对不对？”
女人身体一僵。她慢慢抬起头，嘴唇哆嗦了一下。
“逃……”她终于挤出一个字，“快……逃……”
话没说完，她整个人猛地一震，像是被什么东西拉扯。她仰头大叫，声音尖锐刺耳。血阵骤然亮起，红光暴涨，逼得三人不得不后退。
温离死死攥住铜铃，铃声不停。可这次，女人不再有反应。她缓缓站起身，眼神恢复空茫，举起一只手。地面血线开始流动，汇聚到她脚下，形成新的符文。
“她在加固阵法。”燕南泠低声道。
谢玄青撕下衣角包扎伤口，动作利落。他重新握住软剑，剑尖指向庙门：“不能再等了。必须打断她。”
“可一旦强行闯阵，血蛊会反噬她全身。”温离说，“她可能会死。”
“那就让她死。”谢玄青声音冷，“我们没时间救每一个敌人。”
燕南泠看着那道耳后的疤痕。她忽然想到昨夜梦里看到的残页内容——“同源之血，可解双生蛊”。当时她没在意，以为只是普通医方。
现在她明白了。
这个女人体内的血蛊，和她有关。
她抬起手，摸了摸左眉骨的旧伤。那是采药时留下的，但也可能是某种标记。她不知道自己是谁的孩子，只知道醒来时就是这具身体。
而眼前这个人，或许知道真相。
“不能让她死。”她说，“她还有话没说完。”
温离皱眉：“那你打算怎么办？硬闯？还是等她下次清醒？”
燕南泠没回答。她盯着血阵，脑子里快速回想残卷里的信息。刚才那三行字是线索，但不是全部。一定还有别的提示。
她闭上眼，再次尝试进入梦境。可这次，残卷没有显现新内容。只有掌心星纹微微发热，像是在提醒她什么。
她睁开眼，看向温离：“把铃给我。”
温离愣了一下，递出铜铃。
燕南泠接过，手指抚过铃身。这铃是特制的，能引共鸣。如果血蛊怕音律，那就不该只靠节奏，而是要找到对应的频率。
她忽然记起小时候听过的一首歌谣。不是魏国的，也不是楚国的，是一种很古老的调子。云七娘曾在夜里低声哼过，说是守卷人的安魂曲。
她试着摇动铜铃，按照那个调子打出节拍。
第一声轻缓，像风吹过竹林。
女人的身体晃了一下。
第二声稍急，带着哀伤的尾音。
女人的手垂了下来，指尖抽搐。
第三声落下时，她突然跪倒，双手抱头，发出一声压抑的哭喊。
血阵开始龟裂。
谢玄青立刻冲上前，软剑直指阵心。温离紧跟其后，双刀护住两侧。
燕南泠站在原地没动。她看着那个蜷缩的身影，听见她断断续续地说：“姐姐……别走……娘……不要丢下我……”
她的心跳漏了一拍。
姐姐？
谁是姐姐？
她往前迈了一步，刚要开口，庙顶突然传来破风声。又是几支箭射下，角度刁钻，直取三人要害。
谢玄青挥剑格挡，温离翻身避让。燕南泠低头闪避，一支箭擦过手臂，划开布料。
她抬头看去，庙顶人影一闪而过，很快消失在屋脊后。
血阵重新闭合，光芒比之前更暗，但也更稳定。女人跪在高台上，头低垂着，再也不动。
温离跑回来，喘着气：“他们换位置了，现在在背面埋伏。”
谢玄青靠在墙边，肩上的伤又开始渗血。他盯着燕南泠：“你听到了吗？她叫你姐姐。”
燕南泠没看他。她盯着那道耳后的疤痕，手指慢慢收紧，捏碎了掌心的一粒药丸。
药粉混着血，从指缝里流下来。
她低声说：“我不认识她。”
可她说这话的时候，心里清楚，有些事已经无法回避了。
温离看了看天色。日头偏西，光线照在破庙屋顶，映出一片灰黄。她收起双刀，站在燕南泠身边：“接下来怎么走？”
燕南泠抬头看向庙门。血阵还在运转，但中间出现了一道裂痕。那是刚才音律冲击留下的缺口，暂时不会愈合。
“等。”她说，“等到她再清醒一次。”
谢玄青靠着墙，慢慢滑坐在地。他解开外袍，重新包扎肩膀。血浸透了布条，但他没喊痛。
温离握紧铜铃，站在两人之间。
庙里静了下来。风穿过塌陷的屋顶，吹动残破的幡旗。那女人依旧跪着，像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像。
燕南泠盯着她，一眨不眨。
过了很久，女人的手指忽然动了一下。
然后是眼皮。
她缓缓抬头，目光穿过血阵，再次落在燕南泠脸上。
这一次，她张了嘴，声音很轻，却清晰可闻：
“你为什么不记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