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南泠靠在断墙边,左肩的布条渗出暗红。她抬起右手,掌心朝上。星纹的光已经弱了,只剩一道浅印子。
头顶的阵图还在转,星光垂下来,像一根根细线连着天和地。风从废墟间穿过,吹散了灰烬。
林疏月站在她旁边,手里握着玉箫。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药囊,又抬头看向宫城外的方向。
“我得回药王谷。”她说,“爹留下的事没人管,弟子们也散了。母亲被囚多年,该接她出来了。”
燕南泠转头看她。林疏月脸上有擦伤,发带断了一截,但眼神是亮的。
“你一个人能行?”她问。
“不是一个人。”林疏月笑了笑,“谷里还有老仆守着,机关埋得深,灵教没那么容易踏平。”
她说完,把玉箫别回腰间,伸手按了按肩上的包袱。那里装着几味药和一张残图,是她娘亲早年画的秘境路线。
顾砚蹲在地上,正用小刀清理机关臂里的碎石。金属部件沾了血和泥,他一片片拆开,擦干净再装回去。
“我要去齐国。”他说,“父亲死的时候,尸体上有黑痕,是从脊椎往上爬的毒。那是灵教的手法,但他们不该知道我家的位置。”
他停下动作,抬头看着两人。“有人通风报信。我得查是谁。”
江浸月坐在台阶上,断弦的琴放在膝上。他用指尖拨了一下剩下的弦,声音短促,落在风里就没了。
“我走江湖。”他说,“幻境不止一处。楚宫有,齐国有,魏国也有。只要还有人被困在假象里,我就不能停。”
他说得平静,像是早就想好了。
四个人站在一起,中间空出一小块地方。地上有烧焦的木头,还有一枚掉落的铜铃,不知是谁的。
燕南泠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星纹不再发烫,但她能感觉到体内有种东西在动,像是沉下去的水,又像是压住的火。
“我也要走。”她说,“云七娘收留我三年,从没提过守卷人的事。她知道我的来历,却一直瞒着。现在补天阵开了,我得回去问清楚。”
她说完,抬眼看向北方。那边是魏国的方向,有都城,有药庐,还有那个总戴着金步摇的女人。
林疏月点点头。“那你回魏国,我去楚南,他去齐北,你往江湖去。”
她伸出手,掌心朝下。
顾砚把手放上去,接着是江浸月。
燕南泠迟了一瞬,也把手搭了上去。
四只手叠在一起,谁都没说话。
片刻后,他们同时松开。
林疏月转身,脚步干脆。她没有回头,直接朝着东侧塌了一半的宫门走去。身影很快消失在断墙之后。
顾砚背起工具包,检查了下腰间的重剑。他看了眼江浸月,又看了眼燕南泠,只说了一句:“保重。”
然后他也走了,走的是西边的小道,那里通向旧驿路。
江浸月最后看了一眼天上的阵图,把琴背好。他迈步时,脚下踩到一块碎瓦,发出轻响。
他也离开了。
燕南泠站在原地,风从背后吹来,掀起她的衣角。
她摸了摸左肩的伤口,布条已经干了。药效还在,痛感被压住,但每次呼吸还是有点紧。
她知道接下来的路不会轻松。魏国不缺耳目,云七娘也不会轻易开口。她必须一步步逼,一点一点挖。
她开始收拾随身的东西。药囊重新绑紧,匕首插回腰侧,银针数了一遍,十二根都在。
远处传来鸟叫声,是乌鸦,在废墟上空盘旋一圈,飞走了。
她抬起头,补天阵的光比刚才淡了些。星图还在,但边缘已经开始模糊。
她记得梦里的字——“命定之人承天枢”。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撑到最后,但现在只能往前走。
她迈出第一步,脚踩在碎砖上,发出轻微的摩擦声。
第二步,走到高台边缘。那边有条小路,通往官道。路上铺着青石,有些裂了,有些被火烧黑。
她停下,回头看了一眼。
废墟安静,只剩下风吹过的声音。
她想起昨夜的事。中箭,解蛊,灌药,启动阵法。每一步都像踩在悬崖边上。她活下来了,可代价还没显现。
她抬起手,再次看掌心。星纹的颜色变深了,像是渗进了皮肤里。
她收回手,继续往前走。
走到官道口时,她看见路边有辆破车,轮子坏了,车厢倒在一旁。应该是逃难的人留下的。
车旁有个水囊,挂在断裂的绳子上,晃了一下。
她走过去,取下水囊。里面还有半袋水,她喝了一口,放下。
她站在路口,面朝北方。
一只手按在药囊上,另一只手垂在身侧。
她没有再回头。
官道很长,两旁是荒地,远处有山影。
她迈出一步,踏上青石路。
风吹起她的头发,遮住左眉的疤痕。
她抬手拨开,继续走。
前方出现一个岔口,左边通向集镇,右边通向野林。
她站在岔口中间,停了一下。
然后她转向右边。
树林入口处有棵树倒了,横在路上。
她走近,发现树干上有刻痕,是一串数字,和地窖墙上的一样。
她蹲下,用手摸了那串数字。
指尖刚触到木纹,身后传来一声马蹄响。
她猛地回头。
一匹黑马从官道奔来,马上的人穿着灰袍,帽檐压得很低。
马速很快,直冲她而来。
她站起身,手按匕首。
马在她面前五步远的地方停下。
那人抬起脸。
燕南泠看清他的样子。
他开口说了一个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