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南泠拔出骨剑的瞬间,脚下地面猛地一震。石台裂开,碎石从头顶砸下。她来不及反应,整个人被一股力量拽向墙角。萧无痕靠在断碑旁,右臂已经黑到肩膀,呼吸微弱。
她扑过去,把最后一包药粉塞进他嘴里。他的牙齿咬得死紧,她用指节撬开,药末顺着喉头滑下去。三息之后,他咳了一声,眼角渗出血丝。
“别浪费力气。”他声音像砂纸磨过石头,“你走。”
她没动。头顶又掉下一块石板,砸在刚才站的地方,碎成几片。水银池翻滚起来,毒雾往上冒,碰到灯油就烧出绿火。
“这阵法要塌了。”她说,“你能撑多久?”
他没答。手伸进怀里,掏出一本薄册子,封面发黄,边角卷起。他递过来时手指抖得厉害。
“我娘留下的。”他说,“只有命定之人才能用。”
她接过,翻开第一页,上面没有字,只有一幅星图。线条断裂,像是缺了什么。她抬头看他。
“什么意思?”
他抬起手,猛地扯下脸上那块铁面。额角露出一道淡金色痕迹,形状不规则,边缘有分叉。她瞳孔一缩——那图案,和她梦里残卷浮现的星纹,一模一样。
“我从小就知道这个记号不能露。”他说,“他们找的就是长这种胎记的人。”
她突然明白。云七娘说过,守卷人血脉会显星痕。原来他不是普通私生子,是和她一样的传承者。
“你的血能启动阵法前置机关。”她说,“所以楚王说你活着就没用了。”
他闭了下眼,算是默认。
头顶轰的一声,整片墓顶开始下坠。裂缝蔓延到脚下,两人脚底一空,差点跌进黑洞。她抓住旁边一根石柱,手臂发麻。萧无痕跪在地上,再也站不起来。
“拿着剑谱。”他又说了一遍。
她摇头,解下颈间玉佩。青玉质地,正面刻着半枚星纹,背面有细小铭文。这是她从药王谷带出来的唯一信物,也是开启秘境的钥匙。
她托起他衣领,把玉佩塞进去,按在他心口位置。
“若我出事,它会指引你找到星渊核心。”她说,“别死在我前头。”
他猛地睁眼,伸手抓住她手腕。掌心冰凉,力道却大得惊人。
“你不该救我。”
“你也别想甩开我。”
话音未落,脚下石地彻底崩裂。两人同时下坠。她本能去抓他,却被他反手一拉,整个人撞进他怀里。他转身朝下,用自己的背挡住落下的碎石。
黑暗吞没视线之前,她看见那本剑谱还攥在他手里,玉佩贴着他胸口,微微发亮。
冷。
刺骨的冷。
水流冲得人睁不开眼。她呛了一口,咸腥味直冲喉咙。身体不停往下沉,四肢被水压裹住,动不了。一只手牢牢扣着她的腰,把她往上游拽。
萧无痕在拼命划水。他背上全是伤,刚才坠落时被石棱割破,血混在水里散开。可他还撑着,一下一下蹬着暗流,带着她往光的方向游。
前方出现微弱红光。水面泛着波纹,照出扭曲的影子。她勉强抬头,看见岩壁上有血色符文一闪而过,像是某种禁制被触动。
水流越来越急。一个旋涡突然卷来,把她从他怀里扯开。她伸手乱抓,指尖碰到他的衣角,又被冲远。
“阿泠!”
他喊出这个名字时,声音变了调。不是平日的冷,也不是任务中的稳,是她从未听过的慌。
她扑腾着伸手,他也往前冲。两人指尖刚碰上,背后一股吸力猛然拉扯。整条暗河转向,把他们卷进更深的通道。
水底传来震动。像是钟声,又像是鼓点。她胸前的药囊晃了一下,里面的金属碎屑突然发烫。那热度透过布料传到皮肤,让她清醒了一瞬。
她踢着水,靠近他。这次她抓住了他的手腕,死死攥住。
“别松手。”她说。
他点头。另一只手把剑谱塞进她手里,然后重新揽住她的腰。两人并肩向前,顺着水流冲进血光深处。
不知过了多久,水流变缓。前方出现一片开阔水域,顶部有裂缝透下微光。岸边堆着白骨,有些还穿着残破铠甲。她认出那是魏国旧军服。
他们爬上岸时天快亮了。她瘫在地上喘气,耳朵嗡嗡作响。萧无痕跪坐着,把剑谱从她手中抽出来,检查有没有湿。纸页完好,星图一点没晕。
她摸了摸颈间,玉佩不见了。想起自己亲手戴在他身上,松了口气。
“还在?”她问。
他低头看衣领,手指探进去。片刻后点头。
她撑着坐起来,发现不远处有座石门半掩着。门缝里透出红光,和刚才水底看到的一样。她爬过去推门,纹丝不动。
“封死了。”
回头时,看见他正撕下外袍,包扎背上的伤口。动作很慢,每动一下都皱眉。她爬过去,抢过布条重新绑。
“你早该告诉我胎记的事。”
“说了你会信?”他反问,“一个暗卫首领,额头上长着预言里的标记?”
她没答。从药囊里取出针盒,挑了根细针,在火上烤了一下。
“忍着点。”
针扎进他肩胛时,他肌肉绷紧,一声没吭。她沿着经络走针,逼出体内残毒。黑血顺着针眼流出,滴在地上发出轻微嘶响。
“你母亲是怎么死的?”她问。
他盯着远处石门,“吃了一块别人送的糕。”
“谁送的?”
“不知道。只知道那天有人上门,说是故人托付。给了她一块玉佩,还有一盒点心。”
她手一顿。
“玉佩什么样?”
“圆形,青玉,一面刻星纹。”他侧头看她,“和你那个一样。”
她立刻想到药王谷。林疏月说过,玉佩是开启秘境的钥匙。如果两块拼合,就能打开星渊入口。
“你娘没留下别的东西?”
“只有一句话。”他声音低下去,“别让它落到他们手里。”
她把最后一针拔出来,收好针盒。
“现在它在我手里。”
他转头看她,眼神复杂。
“你不怕?”
“怕也没用。”她说,“从我在手术台醒来的那天起,就没打算躲。”
天光从头顶裂缝照进来,落在两人之间。她站起来,拍掉身上的灰。腿还在抖,但能走。
“门打不开,只能绕路。”她说,“你还能走吗?”
他扶着墙,慢慢起身。站定时晃了一下,她伸手扶住他胳膊。
“能。”
他们沿着岸边走。白骨越来越多,有些手里还握着兵器。她捡起一把短刀,刀柄上有魏国军徽,已经被腐蚀出坑洼。
走了约莫一炷香时间,前方出现岔路。左边通道干燥,铺着石板;右边是另一条水道,红光更盛。
“走哪边?”
她蹲下,用手摸了摸左边地面。灰尘很厚,没有脚印。右边水面上漂着一层油膜,映出扭曲的光。
“右边。”
“那边有禁制。”
“我知道。”
她已经迈步往水边走。他跟上来,挡在她前面。
“我先。”
“你连站都站不稳。”
“我是暗卫首领。”
“你现在是我病人。”
两人对视片刻。他最终让开一步。
她踩进水里。水刚没过脚踝,温度比刚才高。走几步,发现水底有刻痕。弯腰看,是一串符号,和剑谱首页的星图对应。
“这是引导路线。”她说,“有人早就设好了。”
他站在岸上,忽然抬手按住胸口。玉佩隔着衣服发烫,越来越热。他拉开衣领看了一眼,脸色变了。
“它在跳。”
她回头。玉佩悬在绳子上,轻轻晃动,像是被什么吸引。
“指方向。”她说,“和昨晚一样。”
他顺着玉佩摆动的角度看去,正是水道深处。
“下面还有路。”
“那就下去。”
她继续往前。水流渐深,到腰时出现暗流。她抓住旁边岩壁上的凸起,一点点挪。他紧跟在后,一手按着剑柄,警惕四周。
突然,水底传来震动。那些红光开始闪烁,频率越来越快。她感觉脚下一空,低头看,水底裂开一道缝,里面透出更强的光。
“快走!”
他们加速往前。身后传来崩塌声,整段水道开始下沉。前方出现一座石桥,横跨裂缝。桥面窄,只能容一人通过。
她踏上桥时,桥身晃了一下。低头看,桥墩刻着名字——全是守卷人。
“这些人……”
“都死了。”他说,“没人完成过补天。”
她没停,走到桥中央。玉佩突然剧烈震动,几乎要挣脱绳子飞出去。她死死握住,抬头看,裂缝上方浮现出半透明的文字:
命定者双生,一为钥,一为祭。
她念出声时,桥面裂开。她脚下一滑,整个人向下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