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泠靠在萧无痕肩上,呼吸浅而慢。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和他贴在一起的节奏,一下一下,没有停。
祭台上的星图还在亮,光比刚才暗了许多,像快燃尽的灯芯。她抬起手,指尖划过空中残留的一道符文,那痕迹微微发烫,随即碎成几点光尘。
就在这时,一道虚影从星图中心缓缓升起。
是星瑶。
她的身形比之前清晰了些,脸上没有痛苦,也没有执念,只是静静看着阿泠。
“姐姐。”她开口,声音很轻,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该回家了。”
阿泠没动。
她听见这句话,却不想接。回家?她不属于那里。不属于这个身体原本的过去,也不属于那个遥远得看不见的星渊。
她只知道,她还在这里,还有人站在她身边。
萧无痕察觉到她的僵硬,手臂收得更紧了些。他的手掌贴着她的背,带着伤后的冷汗,却没有松开的意思。
“我不走。”阿泠终于说。
星瑶摇头。“你不是我,也不是她。你是新的命定之人。可这条路走到尽头,总要有人留下。”
“为什么非得是牺牲?”阿泠抬头,“千年前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
星瑶没回答。
虚空之中,忽然浮现出三行文字,金光流转,却不像以往那样一闪即逝。它们悬在那里,一个字一个字地浮现:
【归者安于永恒】
【留者承负轮回之痛】
【双生共存,唯以一人舍换二人生】
阿泠盯着最后一句,手指攥紧。
代价是选择——要么星瑶彻底消失,让她活;要么她跳进星渊,让妹妹重新做人。
她忽然笑了下。“所以你们给的选择,从来都不是选择。”
萧无痕转头看她。
她眼里没有泪,也没有怒,只有一种沉到底的清醒。
“你说过要陪我走到最后。”她说。
“我说过。”他答。
“那你现在告诉我,是不是也准备好听我走另一条路?”
他点头。“只要你走,我就跟着。”
星瑶看着他们,眼神变了。不再是那种隔着生死的哀求,而是第一次,带上了某种释然。
“原来……你是那个护道人。”她说,“母亲说过,当双生与护道者心意合一,星渊也会动摇法则。”
话音落下,残卷突然震动。
那三行字开始扭曲、重组,像被无形的手撕开又拼合。金光暴涨,刺得人睁不开眼。
片刻后,新的文字浮现:
【共生之道启】
【以心契代血契】
阿泠猛地抬头。
这不是命令,不是宿命,而是一条新路的开启。
她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掌心的伤口还没愈合,血迹干涸在指缝间。她又看向萧无痕,他的脸苍白,嘴角还带着未擦净的血痕。
但她知道,他们都没死。
他们打赢了。
而现在,星渊承认了另一种可能。
她慢慢把手按在星图中央。鲜血渗入符文,那些原本猩红的线条开始泛出银白,像冰层下流动的水。
“若我留下,”她低声问,“现世能安稳多久?”
残卷沉默。
片刻后,字迹浮现:【可封渊千年。劫数终将复起。】
她再问:“若我回归,能否永绝后患?”
答:【可镇其根。然你将成星渊本身,再无自由。】
她闭了闭眼。
然后睁开。
“有没有一条路,既不断绝希望,也不剥夺人性?”
这一次,残卷震颤得更剧烈。
良久,一行从未出现过的文字缓缓显现:
【此问无人敢提……然,或有一线。】
阿泠深吸一口气。
她想起原主倒在泥地里的样子,想起药庐里第一个被她救活的孩子,想起温离在酒楼里教女子算账的笑容,想起谢玄青在宫变夜递来的甲胄。
她不是来当神的。
她是来改变这一切的。
她转头看向萧无痕。“把手给我。”
他立刻伸出手。
两人掌心相对,伤口重叠。血混在一起,顺着指缝滴落,落在星图上,发出轻微的嘶响。
光纹蔓延。
星瑶看着他们,轻轻上前一步。
她将自己的手覆在两人交叠的手背上。
三人的气息连成一线。
刹那间,整个地宫剧烈震动。不是那种毁灭前的崩塌,而像大地深处传来一声长叹。星图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直冲穹顶,将裂隙照得通明。
黑气褪去,化作点点星光,如雨落下。
星瑶的身体不再透明。她站在那里,脸上有了温度,有了生气。
“姐姐。”她轻声说,“这一次,我们一起走。”
阿泠看着她,终于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残卷轰然展开全篇,所有碎片汇聚成一句箴言:
【心胜天命,人为星辰。】
裂隙停止闭合。
它没有消失,也没有扩大,而是静静地悬浮在那里,像一道被驯服的伤痕。
光芒渐隐。
阿泠踉跄了一下,膝盖一软。萧无痕立刻扶住她,手臂绕过她的腰,让她靠在自己身上。
她喘着气,额头抵在他肩上。
“结束了?”她问。
“不知道。”他说,“但我们在。”
星瑶站在一旁,身影渐渐淡去。她对着阿泠微笑,然后抬起手,指尖轻点她左手腕内侧的星纹。
一道柔和的光缠绕上去,像手镯,又像印记。
“我还在。”她说,“只是换了个方式。”
说完,她的身影彻底散开,化作一道微光,融入星纹之中。
阿泠低头看着那道纹路,轻轻摸了一下。
它在跳,和她的心跳一样。
外面传来号角声。
低沉,整齐,由远及近。
是魏军的信号。
萧无痕抬眼望向入口方向。他的剑还插在地上,剑身有裂痕,刃口卷了。
但他没去拔。
“他们来了。”他说。
阿泠点头。她撑着他的手臂,一点一点站直身体。
“那就让他们看看。”她说,“活着走出星渊的人,是什么样子。”
她把左手放进他掌心。
他握紧。
两人并肩站着,面向阶梯入口。
地宫深处,风从裂隙边缘吹来,带着一丝凉意。
阿泠的药囊垂在腰侧,一根银针不知何时滑了出来,挂在布袋边缘,轻轻晃动。
风一吹,针尖转向入口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