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滴顺着燕南泠的发梢滑下,落在她肩头。她站在夹道尽头,前方空无一人,断墙后只有一片荒草。
萧无痕停在她身后半步,手按剑柄,目光扫过四周倒塌的屋檐。他没说话,但呼吸比平时沉了些。
“人不见了。”他说。
燕南泠点头。她盯着那条向西北方延伸的小路,脚边还留着几枚焦黑的木屑——是刚才那人踩过的痕迹。但现在风起了,碎屑被吹散,方向也乱了。
她收回视线,把匕首插回腰侧。“不追了。”
“你怀疑是陷阱?”
“不只是。”她抬手抹去脸上的雨水,“那个盒子上有封巾红布,是药王谷的标记。林疏月不会让这种东西落在外人手里。除非……信已经泄露。”
萧无痕眼神一动。
她继续说:“齐太子想借血祭上位,现在粮道出事,灵教又有动作。我们再跟着一个消失的人跑进野地,只会被人牵着走。”
她说完转身,朝北面走去。
残部二十人早已等在路口,个个沉默。她走过时点了下头,队伍立刻跟上。萧无痕走在最后,脚步略沉,右臂微微发紧,但他没停下。
天快黑时,他们进了村。
村子早就没人住,土墙塌了大半,屋顶漏风。几间屋子还能遮雨,但地面潮湿,墙角长满青苔。燕南泠选了中间那栋最结实的,安排四人守夜,其余人分散休息。
她坐在屋内角落,背靠土墙,从药囊里取出纸笔。手指有些凉,她呵了口气,开始默写今晚梦里的内容。
三行字浮现在脑海:
“土行可匿形。”
“地脉藏生机。”
“三寸之下有遁术。”
她写得慢,一笔一划压得很实。写完又看了一遍,眉头慢慢皱起。
这不是完整的功法,也不是医方或机关图。像是一种提示,直指某种逃命之法。
她正想着,外面传来一声闷响。
像是重物砸在屋顶。
她立刻抬头,耳尖一动。接着第二声、第三声,从不同方向传来。不是雨,也不是风。
是脚步声。
她站起身,走到门边往外看。夜色漆黑,只有远处火光一闪——有人在村口点火。
紧接着,东侧响起短促的惨叫。
她拔出匕首,冲出门去。
刚踏出院子,就看见两名残部成员倒在地上,胸口插着箭矢。另一人正与三个黑衣人交手,刀刃相撞发出刺耳声响。
火把陆续亮起。
十几个黑衣人从四面围来,蒙面持刀,动作整齐划一。他们不喊话,也不追杀其他人,只朝着中心这栋屋子逼近。
燕南泠退回院中,对剩下的残部低喝:“结阵!护主屋!”
两人应声上前,挡在门口。
她迅速扫视四周地形。村子不大,出口有三处,但全被火堆封锁。空中还有冷箭压制,根本冲不出去。
她咬牙,正要下令换方向突围,眼角忽然扫到杀手腰间。
一人翻身跃下房顶时,玉牌晃了一下。
龙纹刻得精细,底印清晰——是齐太子私印。
她心头一沉。
这不是普通的伏击。是冲着她来的。
“他们知道我们会走这条路。”她在心里说。
头顶传来破空声。
她低头躲开飞箭,顺势滚进屋内。刚站稳,门外已有人攻入。
打斗声越来越近。
她猛地想起梦里的那三句话。
“土行可匿形”——土能藏人。
“地脉藏生机”——地下有活路。
“三寸之下有遁术”——不必深挖,只要找对位置。
她蹲下身,手掌贴地。泥土松软,带着湿气。这屋子年久失修,地基下沉明显,下面很可能有空隙。
她抬头看向屋子中央那块腐朽的地板。木板裂缝宽,边缘翘起,像是曾有人进出。
“这里有窖。”
她冲过去用力撬动木板。一名残部见状赶来帮忙,两人合力掀开。
下面果然有个洞口,窄梯通向黑暗。
“下去!”她推了一把同伴。
那人跳下,她紧随其后。
刚落地,头顶轰然巨响。
整栋房子塌了。
大量砖石和梁木砸落,堵住了入口。尘土弥漫,呛得人睁不开眼。
她靠着墙喘息,听见上面有脚步声走近,还有低声交谈。
“埋了吗?”
“整座屋都压死了,不可能活着。”
“继续搜,别漏了其他人。”
脚步声渐渐远去。
她这才抬头环顾四周。地窖不大,约莫两张床并排的大小,角落堆着些烂筐和干草。空气闷,但还能呼吸。
她摸出火折子,轻轻一吹。
微弱的光亮起。
对面坐着一个人。
萧无痕靠着墙,右手横放膝上,短刀未收。他的脸色比刚才更白,额角渗出汗珠,右臂袖口裂开一道口子,露出底下泛紫的旧伤。
她走过去,蹲在他面前。
“还能撑住?”
他点头,声音低:“没事。”
她没信。伸手撩开他袖子,发现伤口周围经络淤胀,血脉流动迟缓。这是灵力反噬的征兆,之前空间转移留下的问题还没好。
她从药囊取出银针,在他手腕和肘弯扎了两针。他身体微微一绷,但没动。
“他们会搜多久?”他问。
“不知道。”她收针,“但我们不能在这等。”
“上面全是人。”
“我知道。”她站起身,走到窖壁前仔细查看。土质偏松,但结构稳定,没有塌陷迹象。她用匕首轻敲墙面,听回音。
“你说‘遁地术’,是不是真能走地下?”
“我不知道口诀。”她回头看他,“但我懂土性。如果下面有暗流或废弃坑道,就能穿出去。”
他盯着她看了会儿,忽然说:“你刚才没叫我一起跳。”
她一顿。
“我怕你反应不过来。”
“我不是累赘。”
“我知道。”她语气平静,“但你是最后一个能挡住他们的人。你要是也掉下来,上面没人断后。”
他沉默。
外面又传来脚步声,这次更近。有人在废墟上踩踏,灰尘从缝隙簌簌落下。
她吹灭火折,整个地窖陷入黑暗。
两人不再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脚步声远了。
她重新点火,光线映在他脸上。他闭着眼,手仍握着刀。
她看着他,忽然笑了声。
声音很轻,却在狭小空间里听得清楚。
他睁开眼。
“笑什么?”
她靠近了些,在他耳边说:“暗卫首领也会怕黑?”
他没回答,只是把手移到她腰后,轻轻一拉,让她坐到自己身边。
“怕你出事。”他说。
她没动。
外面安静下来,但谁都知道危机没过。
她靠墙坐着,手指无意识摩挲匕首柄。脑子里还在转那三句话。
“三寸之下有遁术。”
一定有什么办法能离开这里。
她想起小时候挖蚯蚓的经验。土松的地方,下面常有空洞。只要找到震动最小的位置,就能判断哪里不易塌陷。
她站起身,准备再探一遍窖壁。
就在这时,头顶传来新的响动。
不是脚步。
是铁链拖地的声音。
一下,又一下。
从废墟深处传来,越来越近。
她熄灭火折。
黑暗中,她听见萧无痕缓缓抽出短刀。
她屏住呼吸,贴墙而立。
铁链声停在正上方。
然后,是一把生锈的锁扣被打开的声音。
窖顶一块石板被掀开一角。
月光漏下一小片。
照出一只沾泥的靴尖。
悬在洞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