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从铁门缝隙里灭了下去。
通道尽头安静得像被抽走了声音。周晏的手按在剑柄上，肩背绷紧。萧无痕站在燕南泠身后半步，目光扫过她微微颤抖的指尖。
“有人。”周晏低声道。
话音未落，前方石壁传来金属滑动声。机关锁链开始运转，地面震颤。
燕南泠突然抬手，一把推开萧无痕胸口：“走左边尽头！有裂缝能破土！”她声音发紧，额角渗出细汗，眼神却死死盯着通道左侧的岩壁。
萧无痕立刻明白她的意思。她要强行催动“遁地术”破局。他伸手扣住她手腕：“你撑不住。”
“我没得选。”她喘了口气，呼吸有些乱，“再拖下去，我们都得死在这。”
不等他说什么，她咬破舌尖，血味在嘴里散开。她双手猛地拍向地面，口中默念三个字：“三寸之下……有遁术！”
地面轰然塌陷。泥土碎石往下坠落，三人随着塌陷的地层跌入下方暗沟。
冷风扑面而来。
燕南泠落地时膝盖一软，整个人向前栽倒。萧无痕迅速转身将她捞进怀里，触到她后颈时，发现一片冰凉。
她脸色发白，左眉骨那道旧疤裂开一道细口，血顺着眉尾流下来，在脸颊划出一道红痕。呼吸浅得几乎感觉不到。
“灵觉耗尽。”萧无痕低声说。他手指探她脉门，脉息紊乱，跳得极弱。
周晏蹲下身检查四周。这是一条废弃排水渠，头顶是碎石堆成的空隙，勉强透进一点夜光。远处还能听见上方通道的响动，追兵正在搜查。
“她怎么样？”他问。
“昏过去了。”萧无痕把人背起来，动作很稳，“我们得马上离开。”
周晏站起身，重剑横在臂前：“往东三里有座破庙，能躲一阵。”
话刚说完，头顶碎石突然震动。火光从缝隙照进来，有人在上面喊话，声音模糊但语气凶狠。
“他们来了。”周晏抬头看，眼里没有退意，“你们先走，我断后。”
萧无痕没多言，背着燕南泠就往前冲。排水渠出口被乱石堵住一半，他侧身挤出去，脚踩在湿泥上，迅速奔入荒野。寒风迎面刮来，吹得衣袍猎猎作响。
周晏最后一个出来。他回身看了一眼追兵的方向，握紧剑柄，转身追上前面两人。
荒原上无遮无挡，月光惨白。三人一路向东，脚步声在空旷地带格外清晰。萧无痕背着人，速度没有慢下半分。燕南泠伏在他背上一动不动，只有微弱的呼吸打在他肩头。
跑了约莫一炷香时间，身后火光越来越远。暂时甩开了。
可就在这时，燕南泠突然动了一下。她手指勾住萧无痕的衣领，嘴唇轻轻动了动，声音细得几乎听不见：
“暗卫首领……不许哭……”
萧无痕脚步一顿。
他没回头，也没说话。喉结动了一下，下唇已经被牙齿咬出一道印子。血腥味在嘴里漫开，他用力压住那股翻上来的情绪，继续往前跑。
“我从未哭过。”他说。
声音低得像是对自己说的。
周晏从后面赶上来，看了他一眼，又看向燕南泠。她脸色太差，嘴唇发青，眉骨那道伤口还在渗血。
“她用了不该用的力量。”周晏开口，“那种术法不是普通人能碰的。”
“我知道。”萧无痕答。
“那你还要让她用？”
“我没有拦住的机会。”萧无痕脚步没停，“当时要么一起死，要么赌一次。”
周晏沉默片刻：“她要是死了，我不会放过齐都。”
这话他说得很平静，不像威胁，更像陈述一件注定会发生的事。
萧无痕看了他一眼，没接话。
两人继续往前。破庙已经能看见轮廓，孤零零立在荒地边缘，屋顶塌了一半，墙也裂着缝。
快到庙门前时，燕南泠忽然又动了。她手指收紧，抓着萧无痕的衣服不肯松。嘴里又喃喃了一句：
“别丢下我……”
萧无痕停下脚步。
他转过身，面对她昏睡的脸，声音压得很低：“我不丢下你。”
然后他迈步走进破庙。
庙内积了厚厚一层灰，角落堆着烂草和碎瓦。萧无痕把她放在还算完整的蒲团上，解开外袍盖在她身上。她的手还抓着他衣角，他轻轻掰开，把袖子拉回来。
周晏守在门口，望了一眼外面：“他们不会这么快找到这儿，但也不能久留。”
“不用太久。”萧无痕从她药囊里翻出银针包，打开后挑出一根细针，“只要她脉象稳住就行。”
他捏住她手腕，另一只手将银针刺入她掌心穴位。针尖刚落，她的手指猛地抽了一下。
萧无痕皱眉。
这反应不对。正常情况下，银针入穴会引动气血流动，但她体内几乎没有灵力支撑，经脉像干涸的河床。
他又换了一根针，刺向她肩颈。这次她的身体抖了一下，眉头皱得更紧。
“她在疼。”周晏回头看了一眼。
“我知道。”萧无痕手指稳着，又扎第三针。
这一针落下，燕南泠突然睁开眼。
她的眼神是散的，看不清东西，嘴巴动了动，还是那句话：
“别丢下我……”
萧无痕的手顿住了。
他看着她睁着眼却无神的样子，胸口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他把针收回来，俯身靠近她耳边：
“我在。”
她似乎听到了，眼皮动了动，手慢慢松开。呼吸比刚才深了一些。
萧无痕坐回去，重新拿起银针。这一次，他换了更浅的手法，一针一针缓慢施针。每扎一针，都盯着她脸上的反应。
周晏站在门口没动。风吹起他的衣角，他一手搭在剑柄上，目光扫视荒野。
“她会醒过来吗？”他问。
“会。”萧无痕答得很快。
“如果她醒不过来呢？”
萧无痕终于抬头看他。
“不会。”
两个字说得不容置疑。
周晏没再问。
庙外风声渐大。远处天边泛出一点灰白，天快亮了。
萧无痕收起最后一根针。燕南泠的呼吸已经平稳，虽然还没醒，但脉象不再乱跳。他把银针包放回药囊，顺手摸了下她额头，温度降了些。
他正要起身，燕南泠的手突然抬了起来。
她的手指碰到他下巴，轻轻擦过那道被咬破的伤口。
血已经凝了，但痕迹还在。
她嘴唇动了动，声音轻得像风吹过草叶：
“疼吗？”
萧无痕抓住她手，按在自己掌心。
“不疼。”
她好像信了，手指蜷了蜷，又沉沉睡去。
萧无痕没松手。他就那样坐着，握着她的手，背对着门口，挡住清晨第一缕照进来的光。
周晏站在门外，看着庙里两人的影子叠在一起。
他转身走出去几步，拔出重剑，在庙门前的地上划了一道线。
剑尖入土三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