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的光越来越亮。
萧无痕脚步未停,抱着燕南泠走出暗道出口。石门后是一片开阔地,青石铺地,远处高墙耸立,檐角飞翘,宫门上方悬着一块匾,字迹清晰——齐国王宫。
周晏跟了出来,肩头微颤,断臂处渗出的血已浸透布条,顺着指尖滴落。他靠着墙喘了口气,没说话,只是抬手抹了把脸上的汗。
燕南泠动了动,想下来自己走。
萧无痕没放,“你站不稳。”
“我能走。”她声音低,但语气硬。
他看了她一眼,见她眼神清明,才慢慢松手。她脚落地时膝盖一软,但他一只手始终扶在她背后,没让她摔倒。
她站直,深吸一口气。
鼻血已经止住,可头还在晕。她闭眼片刻,再睁眼时目光落在宫门前那队守卫身上。
八名守卫列于宫门两侧,手持长戟,盔甲齐整。正中一人身材高大,胸前护心镜刻着“齐”字,腰间佩刀未出鞘,却已透出杀意。
他们刚靠近十步,那人便抬手一挥。
“无令牌者,死。”
声音冷,没有多余的话。
燕南泠往前一步,脚步虚浮,却被萧无痕轻轻一推,回到了安全距离。她回头看了他一眼,他没说话,只微微点头。
她明白意思。
她可以出手。
她再次上前,走到离守卫五步远的地方停下。
对方没有动,长戟横起,封住去路。
她盯着那人的脸,忽然开口:“你三日前吃过血蛊粮。”
守卫眉头一皱,“胡言乱语。”
“不是胡言。”她说,“你面色青灰,眼底发乌,唇色偏紫。脉象沉涩带滑,是毒素入血之象。若我没猜错,你昨夜已开始咳血,对不对?”
那人脸色变了。
他没答,可手不自觉地按上了胸口。
燕南泠继续说:“血蛊粮是用被污染的灵谷制成,吃下去不会立刻发作。前三日无异状,第四日清晨开始,体内血液会逐渐凝滞,到第五日午时,心脉闭塞而亡。你现在还活着,是因为你体质强,撑得久。”
她顿了顿,声音更冷:“明天这个时候,你会死。”
周围一片静。
连风都像停了。
守卫的手指微微发抖。他身后几人也开始交头接耳,有人下意识摸了自己的嘴。
“你……你怎么知道?”他终于开口,声音压得很低。
“我知道的不止这些。”她从药囊里取出一个小瓷瓶,打开盖子,一股辛辣气味散出,“这是解毒散,能延缓血蛊发作。现在服下,可多活三天。三天内若找到根除之法,还能救。否则,必死无疑。”
她把瓶子递过去。
守卫没接。
他盯着她,眼里有怀疑,也有恐惧。
“你为何要救我?”
“我不救你。”她说,“我只需要进宫。你让路,我把药给你。你不让,我转身就走。你爱信不信。”
她说完,转身就走。
走了两步。
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等等!”
她停下,没回头。
那人快步追上来,伸手拦住她,“药……给我。”
她把瓶子放进他手里,“记住,立刻服下,不可耽搁。”
他打开瓶塞闻了闻,犹豫一瞬,仰头倒入口中。
燕南泠看着他咽下,才点头,“你还有救。”
那人低头看着空瓶,手还在抖。他抬头看她,眼神变了。
不再是敌意,而是敬畏。
“你们……可以进去了。”他侧身让开道路。
其他守卫也纷纷收戟,退向两旁。
萧无痕走上前,站在燕南泠身边。他没说话,手一直按在剑柄上,目光扫过每一个守卫的脸。
周晏拖着断臂,沉默地跟在最后。
三人穿过宫门,踏上白玉台阶。
身后,那名守卫低声对同伴说:“去查……三日前的口粮记录。”
没人阻拦。
也没人敢再抬头看。
宫道宽阔,地面打磨得光滑如镜。两侧种着高大的柏树,枝叶交错,遮住部分天光。远处有宫殿轮廓,飞檐层层叠叠,看不出具体方位。
燕南泠走在中间,脚步比刚才稳了些。她左手搭在萧无痕手臂上借力,右手仍握着药囊。
“你早知道他们会吃血蛊粮?”萧无痕问。
“不是早知道。”她说,“是猜的。齐国最近缺粮,边境又封锁,只能靠内部调配。血蛊粮是灵教常用的控制手段,用来筛选忠心。凡是吃了没事的,说明体内已有抗性,可能是他们的人。凡是有反应的,就会被清除。”
“所以这些守卫,本就是牺牲品。”
“对。”她点头,“他们只是看门的,不值得信任。灵教不会给他们真正安全的食物。”
周晏在后面听得清楚,声音沙哑:“难怪我逃出来时,没人愿意跟我走。他们都吃过那东西。”
“吃了就得听话。”她说,“不然就是死。”
三人继续前行。
转过一道弯,前方出现岔路。左边通往太医院方向,右边通向内廷。
燕南泠正要选路,忽然听见前方传来脚步声。
两人走近。
一个是宫装女子,端着托盘,上面盖着布。另一个是中年太监,手里拿着令牌,边走边说话。
“今日太医院送药,必须亲自交到楚妃手中,不可假手他人。”
“是。”女子低头应道。
燕南泠眼神一凝。
她认得那种托盘样式。和她在云七娘药庐见过的一样,底部有个小凹槽,是用来固定药瓶防晃的。但这种设计,只有特定批次的器皿才有。
而那个凹槽的形状……
她忽然想起昨夜残卷浮现的三行字:**器有暗记,药藏双名,真言可破**。
当时她没懂。
现在懂了。
她拉住萧无痕的袖子,低声道:“等一下。”
“怎么了?”
“那个托盘。”她目光紧盯,“有问题。”
萧无痕顺着她视线看去,没看出什么异常。
可她已经迈步向前。
“请问。”她出声叫住两人。
宫女停下,太监皱眉,“何事?”
“我是新调来太医院的医女。”她语气平静,“奉命查验今日送药器具是否合规。请让我看看托盘。”
太监上下打量她,“你没穿医官服。”
“因昨日淋雨,衣物未干。”她说,“但职责所在,不敢懈怠。”
太监犹豫。
宫女却主动掀开布。
托盘露出。
燕南泠蹲下身,手指轻轻抚过底部。果然,在右下角有一个极细的刻痕,形如弯月。
她抬头,“这托盘不是太医院的。”
太监脸色一变,“胡说!这是我亲手领的!”
“那你可知,太医院去年更换器具时,所有新托盘底部都刻有‘医’字编号?这个没有。它是旧款,早在半年前就该销毁。”
她站起身,直视对方眼睛,“而且,你手里那块令牌,边角磨损严重,印纹模糊。真正的通行令,每月都会更换一次。你这块,至少用了三个月。”
空气一下子冷了下来。
太监的手开始发抖。
宫女往后退了一步。
燕南泠没再看他们,转身对萧无痕说:“他们是假的。”
话音未落,那太监忽然转身就跑。
萧无痕一闪而出,瞬间追上,一脚踢在他膝窝。那人扑倒在地,令牌飞出。
燕南泠走过去,捡起令牌翻看背面。
一行小字刻着:**楚宫密令,持此入齐**。
她捏紧令牌,声音很轻:“原来如此。”
周晏走到她身边,看着地上挣扎的太监,“他们想往宫里送什么?”
“不是送药。”她说,“是送人。”
她掀开托盘上的布。
下面没有药瓶。
只有一个折叠整齐的黑色面巾。
萧无痕拿起面巾展开。
正面绣着一朵血莲。
那是灵教死士的标记。
燕南泠把面巾扔在地上。
“他们不是来送药的。”她说,“他们是来换人的。有人已经在宫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