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未明,山道边的灌木丛里藏着不少人。燕南泠靠在一块岩石后,左手按着药囊,右手搭在匕首柄上。她盯着官道尽头,呼吸很轻。
周晏蹲在她旁边,手里握着一把短刀,刀刃朝下插进土里。他看了眼远处,低声道:“时辰到了。”
阿泠没答话。她知道时间已经过去一炷香,原定的车队却连影子都没有。她站起身,沿着坡地往后走了一段,来到一处低洼处。这里铺了两块旧布,放着几包药和一个水囊。这是她设的临时救治点,万一有人受伤,能第一时间处理。
她弯腰检查药包,手指碰到金疮药时顿了一下。外面的人等太久,体力会耗尽,咳嗽声也多了起来。她回头对周晏说:“让弓手轮流休息,别全压在前线。”
周晏点头,挥手叫来一名手下低声吩咐。他自己则走到高处,眯眼望向远方。
风从山口吹过,卷起一阵尘土。
就在这时,官道那头扬起了烟尘。
所有人立刻绷紧身体。弓手搭箭上弦,百姓们屏住呼吸。阿泠也回到原位,手心有些湿。
可走近的队伍和预想的不一样。
不是齐军押送的车队,而是几辆普通的运货马车,由一匹黑马引路。马上那人穿着玄色劲装,身形挺直,脸上带着风尘却眼神清明。
是萧无痕。
他一人走在最前,身后跟着三名被绑住双手的黑衣人,脑袋低垂。马车上盖着油布,隐约能看到桶状物。
阿泠皱眉,手仍按在匕首上。周晏抬臂示意弓手暂不攻击。
萧无痕走到离埋伏点三十步远停下,摘下斗笠,露出一张冷峻的脸。他看了看四周藏身的位置,嘴角微动:“你们藏得不错,可惜风向不对,我老远就闻到药味了。”
阿泠没动。
他目光落在她脸上,声音低了些:“你在?”
“你不在。”她说,“我以为你死了。”
“死不了。”他翻身下马,把缰绳扔给旁边一名百姓,“我去截了你们要烧的车队,顺带抓了这几个活口。”
周晏大步走下山坡,一脚踢翻其中一个黑衣人蒙面布。那人脸上有道疤,颈后露出半个暗红色刺青,形似火焰缠蛇。
“灵教死士。”周晏冷笑,“倒是省事。”
萧无痕走到一辆马车旁,掀开一角油布。里面是一排木桶,桶身上画着警示符。“炸药桶,一共六只。粮袋里夹着血蛊粉,我没动,原样带来。”
阿泠这才松开匕首,往前走了几步。她盯着萧无痕的脸,发现他眼下有青黑,嘴唇干裂,显然几天没好好休息。
“你怎么找到他们的?”她问。
“我在宫墙外杀了三个追兵,留了一个活口。”他说,“逼问出换路线的消息,连夜绕道北岭,半路截下的。”
“换路线?”周晏猛地抬头,“谁改的?”
“齐太子身边的人。”萧无痕看着阿泠,“他们知道你们盯上了这条路,故意放出假情报,想引你们动手,好一网打尽。”
阿泠眼神一沉。她想起昨夜梦见的残卷文字——“信不可轻,令不可独发”。当时她只当是提醒用药谨慎,现在才明白另有深意。
“所以原本的车队根本不会来。”她说。
“对。”萧无痕点头,“他们等的是你们点火那一刻。”
周晏啐了一口,骂道:“阴险。”
阿泠走到被俘的死士面前,蹲下身,伸手探他手腕脉搏。跳得稳,但指尖冰凉。她又翻开他眼皮,瞳孔收缩正常。
“服了药。”她说,“让他们看起来像普通人,实际体内有毒,一旦被捕就会自毁。”
萧无痕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我已经给他们灌了解毒汤,撑得住两个时辰。够带到安全地方审问。”
阿泠站起身,看向萧无痕:“你这一路没遇到阻拦?”
“遇到了。”他淡淡道,“五拨人,都被我甩了。最后三十里换了三次马,才赶在天亮前到。”
她说不出话。
这个人明明在第232章夜里为她断后,独自面对三名死士围攻,所有人都以为他凶多吉少。可他不仅活着回来,还反手截下了敌人的命脉。
周晏拍了拍他的肩:“行啊你,劫道都劫到敌人老家去了。”
萧无痕没笑。他只看着阿泠:“你说你要亲手了结这事,我不来,怎么让你安心动手。”
她看着他,忽然觉得喉咙有点堵。
风刮过来,吹乱了她的发丝。她抬手别到耳后,指尖碰到左眉骨上的旧疤。那一瞬间,她想起很多事——初遇时他在暗处观察她三个月,宫变夜替她挡箭,补天阵中背着她穿行火海。
他总是在她快要撑不住的时候出现。
“下次别一个人冲那么前。”她说。
“那你呢?”他反问,“你不也一样?”
两人对视片刻,谁都没再说话。
周晏清了清嗓子:“现在怎么办?这些货是真的要烧吗?”
萧无痕走回马车旁,指着其中一只炸药桶:“这桶被动过手脚,引信太短,一点就炸,周围十步内没人能活。他们是想让我们自爆。”
阿泠立刻道:“重新布置引火位置,用长杆挑着火把投掷,人退到二十步外。”
“我去安排。”周晏转身就要走。
“等等。”萧无痕叫住他,“先不动手。天快亮了,路上会有百姓经过,容易误伤。”
“那等到什么时候?”
“等他们派人来接应。”萧无痕说,“我们放风出去,就说车队延误,被困在山道。他们会派人查探,那时动手,正好一锅端。”
阿泠点头:“可以。但我得先记下一些东西。”
她从药囊里取出一本薄册子和一支炭笔,背靠岩石坐下。她闭眼几秒,脑海中浮现出昨晚梦里的三行字——“赤藤引毒,金蝉脱壳,寒泉洗络”。
她快速写下,笔迹潦草但清晰。写完合上册子,塞进怀里。
周晏看着她:“又是梦里看到的?”
“嗯。”她没解释更多。
萧无痕站在一旁,没有问。他知道她有些事不能说,也不该说。
三人站在一起,望着被控制的车队。晨光渐渐爬上山脊,照在他们的脸上。
周晏忽然道:“你这次回来,打算一直跟着我们行动?”
“不是跟你们。”萧无痕说,“是跟她。”
“区别很大?”
“很大。”他看着阿泠,“她是目标,我是盾。盾不可能离开目标太远。”
阿泠低头整理药囊,没回应这话。但她手指动作慢了一瞬。
远处传来鸟叫声。
一名伏兵悄悄爬上来,低声报告:“将军,东面小路有动静,像是有人往这边来了。”
周晏立刻警觉:“多少人?”
“看不清,大概五六名,骑马。”
萧无痕眯眼望向东边林子边缘:“是接应的人。来得比我想的快。”
阿泠站起身:“那就别等了。按新计划,准备动手。”
周晏点头,正要下令,却被萧无痕拦住。
“再等一会儿。”他说,“让他们靠近些。”
“为什么?”
“我要活口。”萧无痕声音很平,“有些话,必须当面问清楚。”
阿泠看着他:“你知道是谁派来的?”
“我不知道。”他望着林子方向,“但我知道,只要他们敢来,就一定会露马脚。”
风再次吹过山坡。
阿泠把手伸进药囊,摸到了银针包。她抽出一根,捏在指间。
周晏握紧了刀柄。
萧无痕站在最前,玄色衣摆在风中轻轻摆动。
林子边缘,出现了几个骑马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