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落在细作灰青的脸上，呼吸微弱。阿泠收回手，指尖还沾着一点冷汗。她站起身，药囊沉甸甸地挂在腰侧，最后一支银针还在。
周晏站在一旁，盯着那张脸：“他醒不了。”
“不用他醒。”她说。
“可我们什么都不知道。”
阿泠没说话，转身走向营地边缘。一块平石摆在树根旁，是她昨晚坐过的地方。她坐下，闭上眼，手指按在眉心。
周晏想问，又忍住。
萧无痕从林子里走出来，玄色劲装未换，肩头落了一层夜露。他看了眼昏迷的细作，再看阿泠，走过来低声道：“你一夜没睡。”
“我要做梦。”她说。
萧无痕沉默片刻，单膝跪地，将她的鞋脱下，又解开外袍衣角裹住她脚踝。“星渊残卷，不是你想进就能进的。”
“我知道。”她睁开眼，“但我必须试。”
“你在赌。”
“我已经输了太多时间。”
周晏皱眉：“你们说什么？”
萧无痕没理他，只看着阿泠：“若你撑不住，我不会让你再入梦。”
“这不是你能拦的。”她声音很轻，却没退。
风掠过林梢，远处百姓搬运木料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阿泠靠在树干上，眼皮越来越重。
她知道自己不能再等。
意识沉下去的时候，像踩空了台阶。
眼前一片黑。
然后，光浮起来。
三行字出现在虚空里，血红色，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清晰。不是医方，不是口诀，是一幅图——山势蜿蜒，一条河横贯其中，北面标着一个点，旁边写着“废祠堂”三个字。下方还有两行小字：**北三十里，阵眼藏于旧梁之下。**
她死死盯着那幅图，脑子飞快记下每一处转折、每一道线条的位置。图中没有多余标记，只有那个点最亮，像是滴落的血。
她知道这是真的。
下一秒，画面碎了。
她猛地睁眼，天已大亮。
手抖得厉害，但她立刻摸出炭笔和布帛，低头画起来。线条一笔不断，她怕慢一秒就会忘。画完最后一笔，她喘了口气，把布摊开在地上。
“在这里。”她指着那个点，“齐都北三十里，废祠堂。他们要把人关在那里，做血祭。”
周晏冲过来蹲下，盯着地图看了几息，脸色变了：“我认得这地方！十年前我家人被抓，就是送去那边的破庙！我没找到……原来他们根本就没打算让人活着出来！”
他说完跳起来，拔剑出鞘，寒光一闪劈向旁边枯枝，木屑四溅。
“现在能救！”他吼道，“只要人还没死，我就赶得及！走！马上出发！”
阿泠点头，扶着树干站起来，腿有点软。
萧无痕一把将她抱起。
她惊了一下：“我自己能走。”
“你刚醒来。”他脚步不停，“别浪费力气。”
“可你带着我，速度会慢。”
“我比你更快。”他声音低，“但那样你容易摔。抱着最稳。”
周晏走在前头开路：“我先去探，你们跟上。”
“不行。”阿泠说，“三人一起。分开目标更大，而且——”她顿了顿，“我不知道路上会不会有机关图里的东西。”
“你看见机关了？”周晏回头。
“我看见阵眼位置。”她说，“但他们怎么设阵，我不清楚。可能有毒烟，也可能有埋伏。我们必须同时到。”
萧无痕脚步没停：“那就一起。”
周晏咬牙：“好。但别拖太久。”
阿泠靠在萧无痕怀里，手一直按着药囊。她知道自己的脸色不好，心跳太快。刚才那一梦耗得太多，但她不能停下。
他们穿过烧焦的官道，绕过尚未清理的尸体。百姓看见他们走来，有人停下手中的活。
“阿泠姑娘？”
“将军要走了？”
没人敢多问。
阿泠抬眼扫过人群：“看好俘虏。如果他醒了，不要靠近。等我们回来再说。”
有人应了一声。
他们出了营地，走上通往北方的小路。
太阳升到头顶时，已经走出十里。荒野渐深，路边杂草一人高，偶尔有鸟惊飞。
阿泠在萧无痕怀里一直没说话。她闭着眼，其实是在回想梦里那三行字。每一个字的位置，每一笔的走势，她反复确认有没有记错。
不能错。
错了就是死局。
周晏走在前面，时不时回头看一眼。他握剑的手始终没松。
“还有二十里。”他说。
“保持速度。”萧无痕道。
“你累不？要不我来背她？”
“我能撑住。”
阿泠睁开眼：“你左肩受伤了。”
萧无痕脚步一顿。
“火攻那天，你挡箭的时候，右肩中了一支。后来你换了左手发力，但走路时左肩会不自觉压一下。你现在又用右臂抱我，左肩受力更大。”
周晏立刻停下：“你早该说！”
“说了也没用。”萧无痕继续走，“任务没完，我不能停。”
“可你这样下去——”
“我比你们都清楚自己的身体。”他打断，“让她休息，别吵。”
周晏闭嘴，拳头攥紧。
阿泠没再说话。她伸手从药囊里取出一小包药粉，塞进萧无痕嘴里。
“提神的。”她说，“别吐出来。”
他没动嘴，咽了下去。
味道苦，但他没皱眉。
又走了五里，地势开始下沉，前方出现一条干涸的河床。河对岸隐约可见几堵断墙，屋顶塌了一半，瓦片零落。
“废祠堂。”周晏低声说。
三人同时停下。
阿泠抬头看萧无痕：“放我下来。”
他没动。
“我要自己走进去。”她说，“不管里面有什么，我要站着进去，不是被人抱着进去。”
萧无痕低头看她，眼神很沉。
几息后，他弯腰，轻轻把她放下。
她的脚踩在土上，站稳。
周晏走到她身侧：“我走前面。”
“不。”她说，“我们一起。”
三人并排站在河床边，望着对面那座破庙。
风从废墟间穿过，吹起尘土。
阿泠往前迈了一步。
突然，她停住。
她看见庙门口的地上，有一串脚印。
新留的。
不止一双。
有人比他们先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