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斜照在檐角那块翘起的瓦片上,萧无痕的手停在半空。他指尖刚触到瓦沿,就听见机括轻响,整片屋脊微微震动。他迅速收回手,低声道:“这机关要压得准。”
燕南泠站在断墙之上,呼吸仍有些不稳。她盯着那道缝隙,脑中闪过昨夜梦中残卷浮现的三行字——“星图落位,光引其门”。她立刻从发间取下铜镜,调整角度,让阳光折射进瓦片下方的小孔。
光斑缓缓移动,落在暗处一点凸起上。
咔哒一声,檐角翻转,露出一道狭窄阶梯,直通地下。
周晏握紧剑柄:“下面可能有埋伏。”
“我知道。”燕南泠将铜镜收起,“但我们已经没时间了。”
萧无痕率先跃下,贴着阶梯边缘缓步下行。墙壁两侧刻着古纹,隐约可见“非周氏血脉,勿启家魂”八个字。他停下脚步,回头看向周晏。
“你先走。”周晏说,“我断后。”
燕南泠走在中间,从药囊取出一颗药丸含在舌下。空气里有股淡淡的腐香,闻久了会头晕。她屏住呼吸,手指按在腰侧银针上,随时准备应对突发机关。
阶梯尽头是一扇石门,闭合严密。门中央有个掌印凹槽,边缘泛着暗红血渍。
“是活印。”萧无痕说,“用血才能开。”
周晏上前一步,划破手掌,按了上去。
血渗入石缝,门缓缓开启。
密室不大,四壁无窗,只有一盏长明灯搁在中央木案上,火光微弱。案上放着一卷古旧剑谱,封皮已泛黄,上面写着“周氏家传·破军十三式”。
没人说话。
周晏一步步走过去,脚步很慢。他伸手拿起剑谱,指尖发颤。翻开第一页,里面夹着一张纸条。
他展开看了下去。
笔迹熟悉,是他父亲的字。
“吾儿周晏,若见此谱,必是齐国已堕。以剑破局,以心护民。”
他站着不动,手却开始抖。
第二页还有字:“我知你不肯信我,说我助纣为虐,说我贪恋权位。可有些事,不说才是保你性命。今日所做,皆为留一线生机。望你持此剑,不为复仇,而为救世。”
周晏喉咙动了动,没发出声音。
燕南泠轻轻走到他身边,手搭在他肩上:“你父亲不是叛国者。”
“我知道。”周晏声音哑了,“我一直都知道……我只是不想承认。”
他低头看着剑谱,眼眶发红。他跪了下来,把剑谱抱在怀里,头垂得很低。
萧无痕背对两人,盯着门口方向。他右手按在剑柄上,指节微微发白。
燕南泠收回手,转身走向木案。她没有碰剑谱,而是仔细查看纸张背面。灯光太暗,她取过长明灯,凑近那张遗书。
火光一晃,纸背浮现出极淡的墨线。
她立刻叫萧无痕:“拿灯来。”
萧无痕走过来,把灯举高。
细密线条在火烤下逐渐清晰——是一幅地形图,标注着齐都北郊的几处位置。其中一点正对着这座废祠堂,旁边写着“粮三万,兵营五百”。
“这是秘密据点。”燕南泠说,“你父亲早在这里布防了。”
周晏抬起头,接过纸张细看。他的手不再抖,眼神慢慢变得坚定。
“他还留了东西。”燕南泠指着剑谱夹层,“这纸不对劲,太厚。”
周晏用刀尖小心挑开夹层内页。
一层薄纸脱落,下面压着一张折叠的油布图。展开后,是一幅更详细的兵防布局,包括城门暗哨、水源通道、粮道岔路,甚至标注了灵教在齐都的三个藏身点。
“他早就知道灵教会动手。”燕南泠低声说,“也早就准备好反击。”
周晏把图收好,站起身,将剑谱紧紧绑在背上。
“我们得走。”萧无痕突然开口,“有人来过这里。”
“什么时候?”
“就在我们进来前。”他指向长明灯下的地面,“灯灰被扰动过,不是自然落下的。”
燕南泠蹲下查看。灯座周围确实有细微划痕,像是有人匆忙翻找过什么。
“他们没找到剑谱。”她说,“说明他们不知道真正的入口。”
“但他们会回来。”萧无痕说,“而且不会一个人来。”
周晏已走到门口,握住剑柄:“那就等他们来。”
“不行。”燕南泠摇头,“我们现在走,还能抢在他们前面布置。留在这里就是等死。”
她最后看了一眼木案,将长明灯吹灭。黑暗瞬间吞没密室。
三人沿原路返回。萧无痕断后,一手扶墙,动作比之前慢了些。他的右肩伤口又裂开了,血浸透布条,顺着胳膊往下流。
“你撑得住?”周晏问。
“能走完就行。”他说。
回到地面,晨光已铺满废墟。风穿过断墙,吹起碎瓦和尘土。燕南泠把剑谱用油布包好,塞进怀中。
“接下来怎么办?”周晏问。
“先离开这里。”她说,“然后查清楚谁来过密室,找的是什么。”
“未必是敌人。”萧无痕忽然说。
“什么意思?”
“那人没触发机关,也没留下打斗痕迹。他知道怎么进密室,也可能……本就是周家人允许进入的。”
周晏皱眉:“除了我,不可能有别人。”
“你确定?”燕南泠看着他,“你父亲有没有提过其他可信的人?副将?亲兵?旧部?”
周晏沉默片刻:“有个名字……陈九。是我父亲最信任的传令官。十年前失踪,再没消息。”
“现在有线索了。”她说,“如果他活着,很可能就是刚才来过的人。”
三人正准备离开,萧无痕忽然抬手示意噤声。
他侧耳听了一会儿,低声说:“地道深处有动静,不止一次脚步声,是来回走动。”
“守卫还没撤?”周晏手按剑柄。
“不像。”萧无痕摇头,“脚步很轻,节奏乱,像是在找东西。”
燕南泠立刻想到什么:“密室里除了剑谱,还有什么?”
“牌位。”萧无痕说,“进门时看见了,在角落供桌上,写着‘周氏列祖之位’。”
“他们要的不是剑谱。”她说,“是别的东西。”
“比如?”周晏问。
“身份。”她看着两人,“能打开密室的人,必须是周家人。如果有人想冒充你父亲的意志行事,就必须拿到能证明身份的东西——比如印章、信物、或者……骨灰。”
话音未落,地道口传来轻微摩擦声。
像是有人正从暗道爬出。
萧无痕一把将燕南泠拉到身后,抽出软剑。周晏横剑挡在前方,目光锁定地道出口。
尘土落下,一只沾满泥的手扒住了地面边缘。
一个身影缓缓爬出。
浑身是血,衣服破烂,左臂几乎断掉,挂在身上晃荡。脸上全是灰,只能看出是个男子。
他抬头,看到三人,嘴唇动了动。
“……周……将军?”
周晏上前一步:“你是谁?”
那人挣扎着爬了几步,终于看清周晏的脸。他眼睛猛地睁大,像是看到了不敢信的事。
“你……你还活着?”他声音嘶哑,“老将军……没看错人……”
“你认识我?”周晏蹲下身。
“陈九……”那人吐出两个字,随即昏死过去。
燕南泠立刻检查他的伤势。失血过多,手臂骨折,背后有烧伤痕迹,像是被火器所伤。
“他还活着。”她说,“但得马上处理伤口。”
萧无痕看了看四周:“不能在这里治。”
“带他走。”周晏说,“他是我父亲的人。”
萧无痕没反对。他弯腰将陈九扛上肩,动作利落,只是肩上的血又渗出来一片。
燕南泠站起身,拍掉膝盖上的灰。她最后看了一眼那道通往密室的入口,低声说:“你等的人,来了。”
风刮过废墟,吹散了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