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刚透出地平线，雾气浮在官道上。燕南泠站在第一具机关兽旁，手指贴在主控阵列的秘铜片上。她闭眼一瞬，三行字在脑中闪过：“机枢逆流，气脉断于酉位；阵眼虚设，实藏丑宫之下；力竭之时，反扑最烈。”
她睁开眼，低声说：“准备。”
远处传来脚步声，整齐而沉重。齐军前锋已进入十里范围，机关阵的轮廓在雾中显现。三重移动盾墙缓缓推进，金属摩擦声刺耳。队伍中央，高耸的帅旗随风轻摆。
燕南泠抬手，连弩部队立刻分作两翼，悄无声息地向两侧移动。她盯着敌阵右后侧，那是“酉位”所在。按常理，那里不是主轴，也不设重防，但残卷给的信息不容她犹豫。
“放！”
箭雨从侧翼倾泻而出，直击酉位节点。金属撞击声接连响起，敌阵运转骤然一滞。齿轮发出尖锐的摩擦，盾墙前进速度明显减慢。
“动！”
三具机关兽同时启动，呈品字形向前突进。顾砚蹲在控制台前，双手快速拨动导线开关，调整能量输出。他盯着仪表盘，指针微微晃动，功能稳定。
第四具机关兽撞开残破的盾墙，第五具直冲中军。最后一台由顾砚亲自操控，他咬紧牙关，推动操纵杆到底。机器轰鸣着加速，冲向帅旗所在的位置。
齐军反应迅速，后排士兵立即拉动绳索，试图收拢阵型。但为时已晚。第五具机关兽以全速撞上旗杆基座，金属断裂声炸响。高耸的帅旗剧烈摇晃，随即轰然倒下，砸在阵心处。
指挥中断，敌军顿时混乱。盾墙失去协调，前后脱节。连弩部队趁机压上，箭矢穿透空档，接连射倒数名指挥兵。
燕南泠没有停下。她快步走到第二具机关兽旁，打开控制面板，检查运行数据。屏幕上跳动着几组异常数值，她迅速记录下来。
顾砚从操控台起身，走向那台撞倒帅旗的机关兽。机体前部严重变形，腿部关节错位，能源回路冒烟。他伸手摸了摸受损部位，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工具包。
硝烟未散，战场安静下来。魏军清点俘虏，收缴武器。齐兵大多弃械投降，少数仍在挣扎的也被制服。有俘虏跪在地上，抬头看着燕南泠，声音发颤：“你们……怎么知道阵眼在哪？”
她没回答，只将记录纸折好，塞进药囊。
顾砚走到她身后，站了一会儿，忽然开口：“你比父亲强。”
燕南泠停下动作，转头看他。
顾砚低着头，手指还沾着机油。“他研究了一辈子机关阵，也没找出这种破法。你靠三行字，就让它塌了。”他顿了顿，“我以前觉得，女子不懂机关术，是因为不够沉得住气。可你……你比谁都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燕南泠没说话，只点了点头。
顾砚从工具包里取出一把扳手，递给她。“下一个阵，你想怎么破？”
她接过扳手，放进自己腰间的工具袋。“先拆一台完整的回来。”
远处传来马蹄声。一名魏军斥候疾驰而来，在百步外勒马，大声通报：“将军令，前线暂守原地，不得追击！”
燕南泠望向齐军溃逃的方向。雾气渐散，地面上留下大量残骸和断裂的零件。她蹲下身，从一堆碎铁中捡起一块齿轮。表面刻着细密纹路，中心有个小孔，像是用来固定某种装置。
她翻过齿轮，背面有一道划痕，形状像半个符文。
顾砚也蹲了下来，看了一眼那道划痕。“这不是魏国的工艺。”
“也不是齐国。”燕南泠把齿轮收进药囊，“是更早的东西。”
顾砚皱眉。“你是说……和你梦里的东西有关？”
“有可能。”她站起身，拍掉手上的灰，“先把还能用的零件收走。这些机器不会只来一次。”
魏军开始搬运残骸。有人拆下完好的连弩，有人回收秘铜碎片。燕南泠走到第一具机关兽旁，检查主控系统。屏幕亮着，显示“能量剩余百分之三十七”。
她按下回放键，调出刚才冲锋时的数据曲线。在撞击瞬间，能量输出出现一个短暂的峰值，持续不到两息。这个数值超过了设计上限，但没有引发爆炸。
“顾砚。”
“嗯？”
“下次改装，把这个峰值纳入计算。”
顾砚走过来，看了眼屏幕。“你要让机器在极限状态多撑一息？”
“不止一息。”她说，“我要它在崩溃前，完成最后一次转向。”
顾砚盯着数据看了很久，忽然笑了下。“你真是疯了。”
燕南泠没笑。她关掉屏幕，合上控制面板。
天光完全亮了。风吹过战场，卷起一层尘土。远处山影隐约可见，那是西南方向。机关城遗址就在那片山脉之中。
一名士兵跑来报告：“五具机关兽，三具可修复，两具核心损毁。”
燕南泠点头。“把能修的拖回去。核心拆下来，带回工坊分析。”
士兵领命而去。
顾砚站在她旁边，看着倾倒的旗杆。“他们还会再来的。”
“会。”
“带更强的阵。”
“所以我们要更快。”
顾砚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说：“如果下一次，他们改了阵型呢？如果你梦里的方法不管用了？”
燕南泠转头看他。“那就用别的办法。”
“可你只有梦里的线索。”
“不。”她从药囊里取出一张纸，展开，“昨夜我推演了七种变阵，每一种都标出了可能的断点。这只是开始。”
顾砚看着那张布满标记的图纸，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工具包边缘。
燕南泠把图纸折好，重新收起。“你要是怕，现在退出还来得及。”
顾砚摇头。“我不是怕。”他抬起头，目光直视她，“我是第一次觉得，也许真能赢。”
燕南泠看了他一眼，转身走向下一具损毁的机器。
顾砚跟上，从背后解下工具包，放在她脚边。
远处，一架齐军残破的机关兽半埋在土里，头部裂开，露出内部复杂的齿轮结构。其中一枚齿轮缓慢转动，发出细微的咔嗒声。
燕南泠蹲下，伸手拨开泥土。齿轮越转越快，突然停住。表面一道裂痕延伸至中心，裂口深处，泛出一丝暗红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