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艇在夜色笼罩的海面上，划出一道白色的、曲折的航迹，将追兵的叫骂声、枪声，以及那片如同巨兽匍匐的废弃港口，迅速甩在身后。
距离逐渐拉开，枪声变得稀疏，最终彻底被引擎的轰鸣和海风的呼啸所掩盖。
暂时……安全了。孙念安缓缓坐直身体，剧烈地喘息着，冰冷的衣物紧贴皮肤，带来阵阵寒意。
他抬手抹去脸上混合着海水和汗水的咸湿液体，一种劫后余生的虚脱感与高度紧张后的疲惫感交织袭来。
他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内衣口袋，那枚银色芯片坚硬的、带着他体温的触感传来，让他心中稍安。
破旧的小艇引擎发出最后一声疲惫的嘶鸣，终于在凌晨最黑暗的时刻靠上了荒僻的湖岸。
孙念安用尽全身力气把船推进芦苇丛深处，冰冷的湖水再次浸透了他的裤腿。
“总算到了……”他喘着气，望着眼前这片沉默的冷杉林。
他拖着疲惫的身子开始穿越树林，脚下的腐殖质软绵绵的，吸走了所有声音。
只有风声和他自己的心跳在黑暗中回响。
“不能停，还不能停……”他一遍遍告诉自己，湿透的衣服紧贴在身上，每一次移动都带来刺骨的寒意。
天快亮时，他看见了半山腰那栋废弃的猎人木屋。青苔和藤蔓爬满了外墙，木屋看起来摇摇欲坠。
他用特定的节奏敲了敲门，三长两短。里面没有回应。
“有人吗？”他轻声问，推开了门。
灰尘和木头腐朽的气息扑面而来。他迅速闪身进去，把门栓插好，背靠着门长长舒了口气。
“安全了……暂时安全了。”
但他马上振作精神：“还不能休息，得生火。”
壁炉里还有些旧木柴。他颤抖着手试了好几次，打火机才终于点燃了引火物。
“着啊，快着啊……”他焦急地低语。
橘红色的火苗终于蹿起来，贪婪地舔着木柴，发出噼啪声响。
他脱下湿外套靠近火堆，让那点可怜的暖意渗透冻僵的身体。
火光跳动，映出他眼底深不见底的疲惫。他取出那枚银色芯片，在火光下仔细端详。
“这些纹路……像活的一样。”他轻声说，手指抚过芯片表面错综复杂的电路。
父亲留下的字条仿佛就刻在他眼前：“开启需三重密钥，其一为汝之生物信息，其二为……”
“我的生物信息……指纹？虹膜？还是血？”他自言自语，“可是后面两重呢？爸，你为什么不说清楚？”
“暗河……”他念出这个陌生的名字，感到一阵寒意，“顾承宇到底惹上了什么人？”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三长两短的叩击声。孙念安全身肌肉瞬间绷紧，右手握紧匕首，左手轻轻搭在门栓上。
“谁？”他压低声音。
“是我，张雪。”
他透过门缝确认后，迅速拉开门栓。张雪像夜行的猫一样敏捷地滑进屋内，立即反手关上门。
“甩掉尾巴了，”她喘着气，肩头还沾着夜露，“绕了三个大圈，确定没人跟踪。”
她脱下沾满泥泞的冲锋衣，露出里面的作战服，走到壁炉边伸出手烤火。
“东西还在吗？”她急切地问。
孙念安默默摊开手掌，芯片在火光下泛着冷光。
张雪明显松了口气：“太好了……”
她从贴身口袋取出一个用防水袋层层包裹的微型平板电脑。
“来的路上，我绕道去了‘夜莺’标记的安全节点，”她一边开机一边解释，“下载了些东西。国际刑警的非公开通缉名单里，有几个代号和‘暗河’有关。”
她把平板递给孙念安。冷光照亮他凝重的脸。
屏幕上显示着几张模糊的照片，代号和简短描述令人心惊——“军火贩运”、“跨洲洗钱”、“情报窃取”。
“看这个，‘摆渡人’，”张雪指着一张只有半张侧脸的图像，“专门在欧洲和北非交界地带帮‘暗河’转移资金、清理障碍。国际刑警追了他五年，连他国籍都没查出来。”
她眉头紧锁：“顾承宇以前虽然狠毒，但顶多算个不择手段的商人。他怎么会敢和这种亡命之徒扯上关系？”
孙念安的目光从那些令人不寒而栗的代号上抬起，投向壁炉中的火焰。
“如果……不只是合作呢？”他声音低沉，“如果他需要借助‘暗河’的力量，来处理一些……用普通手段处理不了的人和事呢？”
比如，一场精心策划的“意外”事故。
木柴在壁炉里爆出一个火花。两人都沉默了，这个推测让空气变得凝重。
“密钥的事有头绪了吗？”良久，张雪打破沉默，目光落在芯片上。
孙念安缓缓摇头，脸上笼罩着挫败的阴云。他把父亲那张泛黄的纸条递给张雪。
“只知道第一重可能和我有关。另外两重，毫无线索。”
张雪就着火光仔细审视纸条上中断的笔迹。
“念安，你父亲是个极其谨慎的人，”她忽然抬头，眼中闪过锐利的光，“如果他早就预感到危险，甚至提前准备了那么多后手……他会不会把另外的密钥，交给了某个他绝对信任、而且顾承宇绝对想不到的人？”
绝对信任，且顾承宇接触不到的人……
“罗森伯格博士！”孙念安脱口而出。
但纸条上没有任何直接指向博士的信息。
孙念安的目光再次落回那张泛黄的纸。那些看似无序的数字和符号，除了表面的指引功能，是否还隐藏着更深层的线索？
父亲习惯在数字记录中嵌入双层含义！
他猛地拿起纸，几乎凑到火焰前，逐行逐字地重新审视。
“这些数字的写法……这个符号的转折……这些排列顺序……”他喃喃自语。
“我们需要一台电脑！”
他突然抬头，眼中重新燃起光芒，“不是普通电脑，要能运行高级解密程序、算力足够，而且绝对安全！”
他语气坚决：“另外，必须尽快联系上罗森伯格博士，但不能用任何可能被监控的渠道。顾承宇一定在盯着所有和父亲有关的人。”
张雪立刻点头：“设备我来解决。‘夜莺’有加密的移动工作站，我去取一个。至于联系博士……”
她沉吟片刻：“‘夜莺’或许知道一条紧急联络线路，可以通过加密中传递一个安全信号。”
壁炉里的火苗不安地晃动着，将两人凝重而坚定的面孔映照得明暗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