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宗,观星台。
须发皆白的三长老元天罡,踉跄着从蒲团上站起,猛地喷出一口心血,将身前的星盘染得一片猩红。
他顾不上擦拭嘴角的血迹,也顾不上那件被天机反噬而裂纹遍布的本命法宝。
他只是死死地,抬头望着苍穹。
那片只属于东域至尊宗门的,浩瀚的命理星图,此刻乱成了一锅粥。
而一切混乱的源头,都指向那颗,重新亮起的,不该亮起的灾星。
“来人!快!备驾!我要见宗主!”
他的声音,嘶哑,惊惶,像一只被掐住了脖子的老鸦。
青云宗主殿,凌霄宝殿。
殿宇恢弘,仙雾缭绕。
宗主端坐于云海之上的白玉宝座,身形笼罩在一片混沌的道韵之中,看不真切。
元天罡连滚带爬地冲进大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宗主!大事不好!天机变了!”
宝座上的身影,微微一动,仿佛万古不动的神山,抖落了一丝尘埃。
“何事惊慌?”
声音不大,却仿佛在每个人的神魂深处响起,带着一股抚平万物的威严。
“龙陨星!沉寂了万载的龙陨灾星,复苏了!”元天罡的声音都在发抖,“而且,而且它的星光,不再是黑红色的死兆之光,而是……而是功德金光!”
大殿之内,瞬间死寂。
连流淌的仙雾,都仿佛凝固了。
“你推算出了什么?”宗主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凝重。
元天罡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那四个让他道心险些崩溃的字。
“咸鱼……翻身。”
“咸鱼翻身?”
宗主重复了一遍这四个字,那语气,仿佛在品尝一道从未听过的菜。
他沉默了。
元天罡把头埋得更低了,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他堂堂观星台长老,推演天机万载,最后竟得出这么一个……市井俗语般的卦象。
简直是奇耻大辱。
良久,一声悠远的钟鸣,响彻云霄。
“召集,诸位长老。”
钟声九响,仙音传遍青云宗的每一座山峰。
一道道流光,从各处洞府、殿宇中飞出,划破长空,落入凌霄宝殿之内。
不过片刻,殿中便站满了气息渊深如海的身影。
其中一人,最为瞩目。
他看起来不过三十许,面容俊朗,棱角分明,一双眸子冷如寒星。身穿一袭代表着戒律堂的墨紫色道袍,袖口绣着雷纹,整个人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剑,锋芒毕露。
戒律堂首座,李玄贞。
他的目光,淡淡扫过跪在地上,狼狈不堪的元天罡,眉宇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
“元长老,将你所见,再说一遍。”宗主的声音,在大殿中回荡。
元天罡顶着所有人的目光,颤颤巍巍地,将星图异变与那四个字的卦象,又说了一遍。
话音刚落,大殿之内,一片哗然。
“灾星化福星?闻所未闻!”
“咸鱼翻身?这是什么天机?元长老莫不是推演岔了气,走火入魔了?”
发问的是执法堂的一位长老,他素来与元天罡不睦,此刻抓住机会,声音里满是毫不掩饰的讥讽。
他这一开口,仿佛点燃了引线,大殿之内瞬间炸开了锅。
“咸鱼?是何种上古异兽?为何从未在典籍中见过?”
“我只听过鲤鱼跃龙门,何曾听过咸鱼能翻身?元长老,你这卦象,怕不是在厨房里推演的吧?”
哄笑声四起,原本庄严肃穆的凌霄宝殿,一时间竟有些像凡俗的菜市场。
元天罡跪在地上,一张老脸涨成了猪肝色,浑身抖如筛糠。他想辩解,可“咸鱼翻身”这四个字,连他自己都觉得荒诞不经,又能如何辩解?
“莫不是有绝世大妖,借功德之光掩盖自身魔气,意图霍乱天下?”
议论声中,李玄贞向前一步,冷然开口。
“肃静。”
两个字,如冰刀刮过,嘈杂的大殿瞬间安静下来。
“启禀宗主。”李玄贞对着宝座,微微躬身,“无论福祸,天机示警,不可不察。龙陨星对应断龙崖,异变之源,必在彼处。弟子请命,前往一探究竟。”
他的声音,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宗主看着他,混沌的道韵微微波动。
“此人天机被蒙蔽,寻常术法,难以奏效。”
“弟子愿立军令状,若寻不到此人,甘受雷火之刑!”李玄贞毫不犹豫。
“好。”
宗主缓缓抬手。
大殿深处,一道玄光飞出,落在了李玄贞的面前。
那是一面巴掌大小的古朴铜镜,镜面光滑如水,却又深邃如渊,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
“观天镜!”
有长老失声惊呼。
这可是青云宗的镇宗之宝之一,能窥破虚妄,追溯因果,直指本源。
“李玄贞,本座命你为巡天使,持观天镜,前往寻出这位‘天命之人’。”宗主的声音,庄严肃穆,“记住,不惜一切代价,将他带回宗门。”
“弟子,遵命!”
李玄贞伸出手,握住了那面冰冷的观天镜。
一股掌控一切的野心,在他眼底深处,一闪而逝。
能引动天机变幻的天命之人?
这等气运,这等造化,合该为我所用!
他转身,目光如电,扫过殿外。
“戒律堂精英弟子何在!”
话音落,数道同样身穿墨紫道袍的挺拔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身后,个个气息凌厉,杀气内敛。
李玄贞不再多言,化作一道紫色长虹,带着他的人,冲出凌霄宝殿,撕裂云海,径直朝着凡尘俗世的方向,飞驰而去。
殿内,重归寂静。
白玉宝座之上,宗主望着那道消失的紫光,久久不语。
“咸鱼……”
他喃喃自语。
“希望,你这条鱼,不要太大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