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空气像是被冻成了冰块。
苏青的额头抵在冰冷的青石板上,血顺着眉骨流下,他却浑然不觉,只是用尽全身的力气,维持着叩首的姿态。
瘦子、胖子、张小辫儿,三个人像是被施了定身术,张着嘴,大脑一片空白。
玄烨仙尊?
那个传说中的人物?
他们朝夕相处的,那个病弱、沉默、总是在角落里看书的玄烨仙尊,就是那个三界第一人?
血公子手里的折扇掉在地上,他自己都没发觉。他看着玄烨,又看了看林晚,那颗自诩算尽人心的脑袋,第一次感觉不够用了。
玄烨站在那里,神色没有丝毫变化,仿佛苏青口中的那个名字,与他无关。
只有林晚。
她从摇椅上坐了起来,脸上那股慵懒的睡意,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搅得一干二净。
她没有去看玄烨,也没有去扶苏青。
她只是走过去,用脚尖,轻轻踢了踢苏青的胳膊。
“喂。”
苏青身体一僵,缓缓抬头,满眼都是悲愤和祈求:“求仙尊……”
“打住。”林晚打断他,“仙尊已经陨落了,这是你自己说的。”
她指了指玄烨:“他,墨钰,我们忘忧茶馆的吉祥物,兼职保安。”
然后,她指了指苏青自己。
“你,苏青,一个身怀血海深仇,还想委托我们办事的客户。”
这番话,让苏青彻底愣住了。
他想过对方会否认,会默许,甚至会勃然大怒,唯独没想过,对方会把这件关乎天下苍生的大事,定义成一桩……生意。
林晚没理会他的错愕,转头看向已经石化的瘦子。
“瘦子。”
“在!老……老板!”瘦子浑身一个激灵,声音都变调了。
“记一下。”林晚的语气,像是在吩咐今天晚上的菜单,“新项目立项。项目名称:‘东洲维稳暨镇魔令回收’。”
“评估一下,拯救一个东洲,大概能换多少功德点。再算一下,抓捕一个青云宗叛徒,外加一个血魂教余孽团伙,又是多少功德点。我要一份详细的成本与收益预估报告,半个时辰之内。”
瘦子那颗由账目构成的脑袋,在巨大的冲击下,开始强制重启。
成本……收益……功德点……
他看着跪在地上的苏青,看着那个传说中的仙尊,再看看自家老板那副理所当然的表情,他那根名为“世界观”的弦,彻底崩断后,又以一种更加扭曲和强大的方式,重新接上了。
“是!老板!”他掏出算盘,手指开始在上面疯狂拨动,嘴里念念有词,竟真的开始计算起来。
林晚这才看向玄烨,脸上带着一丝被搅了清梦的不爽。
“你的前尘往事,好像有点影响我们茶馆的品牌形象了。”她抱怨道,“回头得让血公子给你做个危机公关方案。”
玄烨看着她,那双万古无波的眸子里,终于漾开了一丝极淡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笑意。
“好。”
一个字,依旧言简意赅。
但院子里所有人都听明白了。
他听她的。
林晚满意地点点头,这才重新把目光投向还跪在地上的苏青。
“所以,客户苏先生,你的委托,我们咸鱼基金会接了。”
她伸出一根手指。
“但是,我们是正经生意,亲兄弟明算账。”
“你要杀李玄贞,夺回镇魔令,这属于‘私人订制高端安保服务’。”
她又伸出第二根手指。
“你要我们救你,治好你的病,让你能亲手报仇,这属于‘高端私人医疗服务’。”
林晚的嘴角,勾起一抹让瘦子既熟悉又心惊的笑容。
“这是另外的价钱。”
苏青彻底懵了。
他感觉自己不是在求一位仙尊拯救世界,而是在和一个斤斤计较的商人,谈论一笔买卖的细节。
“我……我身无长物……”苏青的声音干涩,他怀里那三文钱,此刻显得无比讽刺。
“没钱?”林晚笑了,“没钱,就拿别的东西抵。”
她打量着苏青。
“你,苏青,中州苏家的人,读了一肚子圣贤书,脑子应该不笨。修为没了,但眼界和见识还在。”
“从今天起,你就是我们咸鱼基金会‘东洲维稳项目’的首席顾问。你的命,你的知识,你的仇恨,都将作为预付款,抵押给基金会。”
“至于报酬嘛……”林晚想了想,“包吃包住,外加五险一金,你看怎么样?”
胖子从厨房探出头,小声补充:“老板,咱们的伙食,三界第一!”
苏青呆呆地看着林晚,看着那个一脸“我很专业”的胖子,又看了看旁边那个已经开始奋笔疾书,计算功德汇率的瘦子。
他感觉,自己这半生建立起来的,关于忠、义、节、烈的所有认知,都在这个小院里,被碾成了齑粉,然后重塑成了一种他完全无法理解,却又莫名觉得……好像很有道理的东西。
“起来吧。”林晚不耐烦地挥挥手,“别耽误我们开项目启动会。小翠,带苏顾问去把伤口处理一下,顺便让他签了劳务合同。别让我们的新资产,还没上岗就折旧了。”
小翠应了一声,连忙上前,和胖子一起,半扶半拖地将还处于宕机状态的苏青,弄进了屋。
院子里,终于只剩下自己人。
“老板。”血公子捡起折扇,神色已经恢复了镇定,只是眼神里,多了一丝前所未有的敬畏,“李玄贞此人,狡猾如狐,如今又成了惊弓之鸟,想找到他,恐怕不易。”
“谁说我们要找了?”林晚反问。
她走到石桌边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
“满世界追着他跑,多累啊。”
她看向张小辫儿。
“去,给铁剑门的宁门主再送一笔钱。就说,我们基金会追加投资,让他把人手撒出去,不是去打架,是去贴告示。”
“贴告示?”张小辫儿不解。
“就写:咸鱼基金会,高价悬赏李玄贞及其秘宝‘镇魔令’的准确线索。凡提供有效信息者,奖励上品灵石一万。”
林晚的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
“我要让整个东洲的散修,都变成我们的眼睛。”
“我要让李玄贞,体会一下什么叫,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