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由无数尸骸与血肉拼凑而成的三丈巨物,在踏出瀑布的瞬间,发出的咆哮并非单纯的声波。它更像是一种直接作用于神魂的冲击,带着最纯粹的、来自幽冥深渊的恶意与毁灭欲。
茶摊那本就摇摇欲坠的顶棚,在这声咆哮中被无形的气浪掀飞,碎裂的木片和茅草四散飞溅。茶摊老板早已翻着白眼昏死在桌子底下,而那些被困在谷中毒雾中的修士,更是心胆俱裂,不少人直接被这声咆哮震碎了神魂,七窍流血地倒毙在地。
怪物的胸口,那颗巨大的血魂蛊果上的两点猩红光芒,死死锁定了谷外那两道唯一还坐着的身影。它迈开由残肢断臂组成的粗壮双腿,每一步踏在地上,都引得大地一阵剧烈的颤动,留下一个深邃而狰狞的脚印。
它冲出来了。
裹挟着尸山血海般的凶煞之气,带着孙长老那势在必得的残忍意志,如同一座移动的杀戮堡垒,直奔林晚和墨钰而来。
“啧,长得真丑,一点创意都没有。”林晚看着那越来越近的庞然大物,脸上没有丝毫惧色,反而像个挑剔的美食家,点评着一道卖相极差的菜肴,“把各种东西缝在一起,就以为是创新了吗?这是对美学的亵渎。”
她身旁的墨钰,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他甚至没有抬头去看那头怪物,只是伸出一根手指,在面前的空气中,轻轻画了一个圈。
一个极其简单,甚至有些随意的动作。
然而,就在他指尖落下的瞬间,那头已经冲出百草谷、即将一脚踩扁整个茶摊的尸骸巨物,庞大的身躯猛地一僵。它胸口那两点猩红的光芒,出现了一瞬间的迷茫和错乱,仿佛它锁定的目标,突然从一个变成了成百上千个,遍布在四面八方。
“吼?”
怪物发出一声充满困惑的低吼,巨大的身躯停在原地,开始原地打转,像一只找不到方向的无头苍蝇。它那足以开山裂石的巨拳胡乱挥舞,砸在空处,掀起阵阵狂风,却再也无法锁定林晚和墨钰分毫。
孙长老在半空中看到这一幕,脸上的狞笑瞬间凝固。
怎么回事?
他通过骨笛与尸傀神魂相连,能清晰地感觉到,尸傀的目标就在眼前,但它的感知却像是被一层无形的浓雾笼罩,看得见,却摸不着,分不清真假虚实。
“雕虫小技!”孙长老眼中闪过一丝暴怒,他将骨笛凑到唇边,吹出更加尖锐急促的音节,试图强行校准尸傀的攻击方向。
然而,这已经足够了。
就在孙长老和那头尸傀的注意力被完全吸引的刹那,林晚站了起来。
“走吧,”她伸了个懒腰,浑身的骨头发出一阵慵懒的轻响,“正主登台唱戏,我们这些观众,也该去后台瞧瞧了。”
话音未落,墨钰已经揽住她的腰。两人脚下没有丝毫灵力波动,身影却如同一缕被风吹散的青烟,瞬间消失在原地。他们没有后退,反而化作一道肉眼无法捕捉的流光,逆着那些惊慌逃窜的人流,再次冲入了那片被绿色毒雾笼罩的百草谷。
整个过程,快到极致,也安静到极致。
半空中的孙长老,全副心神都在操控尸傀和镇压谷内修士上,竟完全没有察觉到,他最想抓住的两条“大鱼”,已经悄然溜回了他的渔网之中。
穿过那层能腐蚀灵力、吞噬神魂的“化血神煞”,对林晚和墨钰来说,就像是穿过一层普通的晨雾。墨钰周身散发着一种无形的、更高层次的法则之力,将所有毒雾都排开在三尺之外,无法近身分毫。
两人轻车熟路地绕过前方的屠宰场,再次来到那挂已经停止流动的瀑布之前。
“这里,应该不是真正的核心。”林晚看着那个被尸傀撞出的巨大洞口,炼气五层的神识散发开来,仔细地感应着周围的能量流动。
她发现,整个山谷的怨气、血气,以及那些被抽取的修士的灵力,最终都像百川归海一般,流向这个洞穴。但它们并没有在这里停留,而是透过某种更深层的渠道,汇入地底更深处。
“他在撒谎。”林晚的目光落在了那间“花房”的最深处,一处看似平平无奇的石壁上,“生门入,死门出。这洞穴是死门,也是他摆在明面上的陷阱。真正的生门,或者说,他真正的命门,藏在别处。”
墨钰没有说话,只是走到那面石壁前,伸出手指,在上面轻轻一点。
“嗡——”
石壁上,无数肉眼看不见的符文瞬间亮起,又迅速黯淡下去。一道隐藏的石门,悄无声息地向一侧滑开,露出一条向下延伸的、深不见底的螺旋阶梯。
一股比外面“花房”浓郁百倍的血腥与怨毒之气,混合着一种金属被烧得滚烫的气息,扑面而来。
这才是真正的核心,孙长老的炼丹室。
两人沿着阶梯向下,走了约莫百丈,眼前豁然开朗。
这里是一个巨大的地下溶洞,足有半个山谷那么大。溶洞的中央,矗立着一座三丈多高的巨大丹炉,通体由一种不知名的黑色金属铸成,表面镌刻着无数扭曲蠕动的、仿佛活物般的邪异符文。
整个山谷的绿色毒雾,正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化作一道道绿色的龙卷,从溶洞顶部的缝隙中倒灌而入,被那巨大的丹炉贪婪地吞噬。
林晚的目光,瞬间被那丹炉吸引了。
她走上前,才发现这丹炉并非孤立存在。在它黑色的底座上,延伸出成千上万条比发丝还要纤细的、几乎透明的血色丝线。这些丝线如同植物的根系,深深扎进脚下的岩层,蔓延向整个百草谷的每一个角落,将丹炉与整个山谷的大阵,与每一个被虐杀的生灵,都紧密地连接在了一起。
而在丹炉的正中心,所有血色丝线的汇聚之处,一滴拳头大小、色泽暗沉如黑宝石的血液,正悬空漂浮,微微搏动着。
每一次搏动,整个丹炉,乃至整个山谷的大阵,都会随之共鸣。
它,就是这邪恶仪式的“心脏”!
“原来如此……”林晚看着那滴血,瞬间明白了所有。
这不是普通的血,这是筑基期修士耗费本源,才能凝炼出的精血!
孙长老,竟是将自己的身家性命,与这整座吞噬生灵的邪恶丹炉彻底绑定在了一起!丹炉越强,他能汲取的力量就越多;可一旦丹炉被毁,这滴作为阵眼的本命精血受损,他自身也必将遭受万劫不复的反噬!
“真是个疯子。”林晚喃喃自语,心中却是一片雪亮。
硬碰硬去砸这丹炉,等于对抗整个大阵的力量,费力不讨好。但如果能从这滴本命精-血上做文章……那便是釜底抽薪,一击致命!
这才是最符合她咸鱼美学的解决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