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的房间里,午后的阳光透过雕花木窗,洒下一地斑驳的光影。空气中弥漫着老旧木料和淡淡茶香混合的味道,安逸而宁静。
林晚将那袋沉甸甸的上品灵石放在桌上,用指尖拨弄着,听着灵石之间清脆的碰撞声,脸上的笑容惬意又满足。
“五千上品灵石,”她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对着窗边看书的墨钰感叹道,“这钱也太好赚了。早知道,当初就该把孙长老的药圃连根拔起,全都打包带走。”
她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噼啪响。五千上品灵石,足够她换个山清水秀的地方,买个带院子的大宅子,开一间比忘忧茶馆大十倍的茶楼,然后雇上十个八个伙计,自己什么都不用干,每天就躺在院子里的摇椅上晒太阳、喝茶、听曲儿。这才是咸鱼该有的终极形态。
“那位钱管事,人还真不错。”林晚又想起了百草轩那个看起来一脸正气的管事,拿起他送的那瓶“培元丹”晃了晃,“出手大方,还会送礼,有前途。”
墨钰的视线从书卷上移开,落在她那副财迷心窍的模样上,嘴角勾起一个极淡的弧度,没有说话。他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窗外,客栈斜对面的屋顶上,一道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的黑影,一闪而逝。
“走,有钱了,得去犒劳一下自己。”林晚伸了个懒腰,浑身的骨头都透着一股舒坦劲儿,“去城里最好的茶馆,听听书,尝尝点心。”
小翠正在旁边小心翼翼地擦拭着桌椅,闻言有些担忧地说道:“老板,我们不是说卖完东西就走吗?这云溪城现在到处都是修士,人多眼杂,我怕……”
“怕什么。”林晚不以为意地摆摆手,“我们现在是腰缠万贯的富婆,享受一下怎么了?再说了,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谁能想到,搅动了百草谷风云的‘黄雀’,此刻正在光明正大地喝茶听书呢?这叫大隐隐于市。”
她这套歪理,小翠自然是反驳不了的。墨钰更是没有意见,放下了书,默默地站起身,准备跟上。
三人很快便来到了云溪城最负盛名的“闻道茶楼”。
这茶楼足有三层高,飞檐斗拱,气派非凡。楼内更是座无虚席,空气中飘荡着顶级灵茶的清香与各色糕点的甜香。中央的高台上,一个精神矍铄的说书先生,正手持醒木,讲得唾沫横飞,眉飞色舞。
“……要说这石昊,当真是一代奇人!他本是山野散修,与一凡间女子月儿青梅竹马,早已私定终身。奈何,那百草堂的少主柳青,为炼制一枚能助他突破瓶颈的‘七情化欲丹’,竟看中了月儿姑娘那纯净无瑕的魂魄!”
说书先生一拍醒木,满场皆静。
“可怜那月儿姑娘,被强掳回百草堂,百般折磨,最终魂飞魄散,成了那邪丹的药引!而石昊寻来之时,只见到未婚妻冰冷的尸身!诸位请想,这是何等的人间惨剧!何等的血海深仇!”
茶楼内,一片唏嘘感慨之声。
林晚找了个靠窗的雅座,点了最贵的碧螺春和几碟精致的糕点,一边听着,一边慢悠悠地品着。故事很老套,无非是天才复仇记。但听到“药引”两个字,她端着茶杯的手,还是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
她脑海里,又浮现出百草谷那些被当成“花盆”的修士,浮现出青云宗信件里那些被当成“药引”的废灵根弟子。
原来,这世上的罪恶,翻来覆去也就这么几种花样。真是……一点创意都没有。林晚心里默默吐槽,又觉得有些烦躁。她只想安安静静地跑路,换个地方当咸鱼,怎么这些糟心事就像闻着味儿的苍蝇一样,走到哪儿跟到哪儿?
“那柳青,真是个畜生!”邻桌一个虬髯大汉愤愤不平地一拍桌子,“仗着自己是百草堂少主,就草菅人命!这种人,就该千刀万剐!”
“可不是嘛!现在好了,踢到铁板了!”另一人附和道,“听说那石昊在丹道大比上,掌心炼丹,化腐朽为神奇,把百草堂的脸都打烂了!柳青自己上场,更是连丹火都凝不出来,当场成了全城的笑话!”
说书先生的声音再次拔高:“自那日比试惨败后,百草堂声誉扫地!而那昔日里高高在上的柳青少主,如今终日以酒为伴,形销骨立,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这,便是报应!是天道好轮回啊!”
话音刚落,茶楼门口忽然传来一阵骚动和哄笑。
“快看!说曹操,曹操就到!”
“哟,这不是我们的柳大少爷吗?今天又喝了多少啊?”
林晚顺着众人的目光望去,只见一个身穿名贵丝绸,却满是污渍和褶皱的青年,正脚步虚浮地从门口走进来。他头发散乱,面色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眼窝深陷,那双本该神采飞扬的眸子,此刻却空洞得像两个黑窟窿,充满了死寂与麻木。
他似乎没有听到周围的嘲讽,只是如同行尸走肉一般,茫然地往里走。一个伙计想上前阻拦,却被他身上那股浓烈的酒气和颓败的死气逼退。
“废物!连个散修都比不过,还敢自称丹道世家!”一个修士毫不客气地将嘴里的瓜子皮吐到他脚下。
“他不是比不过,是离了活人就不会炼丹了!哈哈哈!”另一个声音尖锐地嘲笑道。
各式各样的讥讽和咒骂,如同无形的烂泥,劈头盖脸地向那青年砸去。他却毫无反应,只是低着头,继续往前挪动,仿佛一个失去了灵魂的木偶。
小翠看着这一幕,小脸上满是复杂的神色,她凑到林晚耳边,低声说:“老板,他好可怜……又好可恨。”
“可怜?”
林晚眯起了眼睛,她那双总是懒洋洋的眸子里,闪过一丝锐利的光。
不。这味道不对。
林晚的鼻子很灵,不是说嗅觉,而是一种对人和事的气场、能量场的直觉。眼前这个柳青,身上散发出的,不仅仅是一个恶棍失势后的颓废与绝望。那里面,还夹杂着一种更深层次的、被榨干了所有生命精气的空洞与恐惧。
这更像是一个……被玩坏了的傀儡。
就在林晚心中疑窦丛生之时,那个踉踉跄跄的柳青,仿佛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惊呼一声,直挺挺地朝着林晚他们这一桌摔了过来。
小翠吓得“啊”了一声,下意识地往后躲。
墨钰坐在原地未动,只是端着茶杯的手,微微抬起,一股无形的柔和力道瞬间发出,准备将人拨开。
然而,林晚却比他更快。
她没有动,只是眼神一凝,死死地盯住了柳青摔倒时,因为动作过大而猛然上滑的衣袖!
那截暴露在空气中的手腕,苍白纤细,上面却不是想象中的肌肤,而是一片触目惊心的、仿佛被浓酸腐蚀过的黑色伤疤。伤疤的纹路诡异而扭曲,而在那片漆黑的中心,一个极其微小的印记,若隐若现。
那是一朵盛开的,九瓣黑莲!
它就像一个活物,在柳青的手腕上,随着他的脉搏,极其微弱地搏动了一下,散发出一缕比深渊还要幽暗的邪异光芒。
这惊心动魄的一幕,只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柳青的身体在即将撞到桌角的刹那,被墨钰发出的柔劲稳稳托住,没有摔倒。他惊魂未定地站稳身体,第一反应不是道谢,而是用一种见了鬼般的惊恐,猛地扯下自己的衣袖,死死捂住手腕,仿佛那里藏着什么能要他命的绝世凶物。
他抬起头,那双空洞的眸子,因为极致的恐惧而第一次恢复了些许神采。他的目光,越过茶桌,与林晚那双看似平静懒散,实则洞若观火的眼睛,在空中,狠狠地撞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