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终于开口,声音很轻,却很清晰。
众人看着那两只茶杯,似懂非懂。
但没人再问。
林晚转过身,看了一眼已经站不稳的瘦子和张小辫儿。
“去休息。”
两人如蒙大赦,互相搀扶着,几乎是逃回了自己的房间。
“胖子,煮三碗面。”
“好嘞老板!”胖子抹了抹眼睛,一头扎进厨房。
林晚坐回了她的摇椅,闭上了眼睛。
阳光洒在她身上,她却没有像往常一样,发出舒服的喟叹。
她只是静静地坐着,像一尊没有感情的雕塑。
血公子和苏青对视一眼,默默坐回了棋盘前,却谁也没有再落下一子。
院子里,又恢复了宁静。
只是这宁静里,多了些不一样的东西。
小翠端着茶壶走过来,轻手轻脚地给林晚续上茶水。她抬头看了一眼,发现老板的眼睛虽然闭着,眼角却有一丝未干的泪痕。
小翠的鼻子一酸,赶紧转过身,快步走回了厨房。
第二天。
林晚起得很早。
她没有泡茶,也没有躺在摇椅上。
她走进了院子角落那片荒废了几日的菜地。
她拿起小锄头,开始一下一下地,翻动土地。
动作不快,却很有节奏。
像是在完成某种仪式。
小翠端着早茶出来,看到这一幕,愣住了。
她记忆里的老板,只有在心情极好的时候,才会亲自打理这些花草。
林晚没有理会任何人。
她翻好了地,又拿起水瓢,一瓢一瓢地,浇灌着那些干涸的菜畦。
做完这一切,她才走回石桌边,端起一杯凉茶,一饮而尽。
她的目光,落在并排摆放的那两只茶杯上。
那只温热的杯子,温度似乎没有丝毫减退。
午后。
瘦子终于从房间里走了出来,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已经恢复了清明。
他走到林晚面前,递上一本账册。
“老板,这是东郊营地那边送来的报告。周晟把营地管理得很好,流民们已经能自给自足,还开垦了不少荒地,学堂也办起来了。”
林晚接过账册,翻看了几页。
上面,是周晟用他那手漂亮的簪花小楷,写的营地工作日志。
字里行间,再没有了当初的颓丧和不甘,只有一种踏实的,平和的力量。
“走,去看看。”
林晚站起身。
东郊营地。
早已不是当初那片破败的景象。
一排排木屋整齐地排列着,屋前的空地上,妇人们在晾晒着衣物,孩子们在追逐打闹。
远处开垦出来的田地里,绿油油的麦苗长势喜人。
不远处传来几声呼喊,剑心和几个男人正在合力抬起一根巨大的房梁,准备为新建的仓库封顶。
林晚走进营地,没有惊动任何人。
她走到了学堂门口。
周晟正站在简陋的讲台上,教孩子们念一首劝农诗。
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粗布衣服,皮肤晒成了古铜色,那双曾经只会握笔的手上,长出了薄薄的茧。
他注意到了门口的林晚,愣了一下,随即让孩子们自习,自己快步走了出来。
“老板。”
他对着林晚,深深鞠了一躬。
“做得不错。”林晚看着他,淡淡说道。
周晟的脸上,露出一丝发自内心的笑容。
林晚看着他,忽然问了一句。
“还想考状元吗?”
周晟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他沉默了很久,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怀念,有释然,也有一丝藏得很深的,不甘。
“我不知道。”他苦笑着摇了摇头,“在这里,我觉得自己活得像个人。可有时候做梦,还是会梦到自己穿着状元袍,骑着高头大马。”
十年寒窗的执念,不是那么容易放下的。
林晚看着他,就像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那个执着于回家,执着于完成系统任务的自己。
“那就再去试试。”
林晚的声音很平静。
“免得心里留遗憾。”
周晟浑身一震,他猛地抬起头,看着林晚那双平静得不起一丝波澜的眼睛。
他忽然明白了什么。
“学生,明白了。”
他再次对着林晚,深深一躬。
这一次,他挺直的脊梁里,再没有了半分犹豫和迷茫。
从东郊营地回来,林晚一句话也没说。
她走回院子,径直坐在了那张摇椅上。
阳光正好,透过桂花树的缝隙,洒下斑驳的光影。
一切都和从前一样。
一切又都和从前不一样了。
胖子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阳春面,小心翼翼地放在石桌上。
“老板,垫垫肚子。”
林晚没睁眼,也没动。
瘦子和张小辫儿从房间里探出头,看了一眼,又飞快地缩了回去。
血公子摇着折扇,站在廊下,目光复杂。
苏青坐在棋盘前,看着一盘死局,久久不语。
整个忘忧茶馆,安静得像一座坟墓。
只有那两只并排放在石桌上的茶杯,一只温热,一只冰凉,证明着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
时间,就在这种死寂中,一点一点流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