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监的声音在小院中回荡,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小锤,敲在众人心上。
赵启和赵景脸上的惊愕还未褪去,又添上了一层深深的忌惮。
父皇的反应太快了。
从西凉使团入京,到点名要见林晚,再到父皇直接下旨。
这一连串的动作,仿佛早就演练过一般。
林晚放下了茶杯。
她脸上的表情已经恢复了平静,那丝一闪而逝的波澜,像是从未出现过。
她站起身,理了理衣袖。
“瘦子。”
“老板,我在!”瘦子从门后窜了出来,脸色发白。
“看好家。”
林晚只说了这三个字,便转身对着老太监微微欠身。
“有劳公公带路。”
老太监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异色,他原以为这个搅动风云的女人,至少会有一丝慌乱。
“林老板,请。”
林晚跟着老太监,走出了小院。
从始至终,她没有再看两位皇子一眼。
赵启和赵景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巷口,心中第一次生出一种无力感。
他们感觉自己像是棋盘上的棋子,而那个看似懒散的女人,和他们那位深不可测的父皇,才是真正的棋手。
“皇兄,这盘棋,我们好像连观战的资格都没有。”赵景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罕见的挫败。
赵启没有说话,只是看着石桌上那杯还冒着热气的茶,眼神深邃。
皇宫的马车,比皇子府的更显内敛,却处处透着一股不容侵犯的威严。
车厢内,林晚和老太监相对而坐。
“林老板,真是好手段。”老太监突然开口,声音依旧尖细,却少了几分疏离。
“公公过奖了,民女只是个生意人。”
“生意人?”老太监笑了,脸上的皱纹像菊花一样绽开。
“咱家在陛下身边伺候了四十年,见过太多自作聪明的人。”
老太监的目光,像两根针,扎在林晚身上。
“他们都以为自己是下棋的人,可最后才发现,自己连棋子都算不上。”
林晚笑了笑,没有接话。
马车在御花园外停下。
还未走近,便能听到一阵丝竹之声,和隐约的笑语。
穿过月亮门,眼前豁然开朗。
御花园中,百花争艳,一座精致的八角亭里,人皇正与几位身穿异域服饰的人相谈甚欢。
龙椅之侧,坐着一位身穿火红长裙的少女,眉目如画,肌肤胜雪,眼神却带着一股草原儿女特有的骄傲与野性。
想必,那便是西凉的三公主。
而在人皇的下首,坐着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
他穿着一身墨绿色的锦袍,面容英挺,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眼神却像鹰隼一般锐利。
老太监将林晚引至亭外,便躬身退下。
亭内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这个姗姗来迟的青衣女子身上。
“草民林晚,见过陛下。”林晚不卑不亢地行了一礼。
和林晚同时出现的还有,太子和三皇子。
人皇浑浊的眼睛里看不出情绪,他指了指亭子中央那套精致的紫砂茶具,声音沙哑:“林老板是茶道大家,今日西凉贵客在此,便由你来为大家烹一壶茶吧。”
这话一出,太子和三皇子的心,都往下一沉。
父皇这是要让她,当着所有人的面,给出一个说法。
“是。”林晚应下,很自然地走到茶具前,跪坐下来。
那身穿墨绿色锦袍的西凉男子,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林晚,眼神像是在评估一件货物的价值。
“这位想必就是林老板了。”他用一口流利的大周官话开口,声音洪亮,“在下西凉使臣,耶律休。久闻林老板生意做得大,没想到,连我西凉境内的黑狼卫,都成了林老板的生意伙伴。”
话里藏刀。
他直接点出,孙万财雇佣的杀手,来自西凉。
林晚头也没抬,她正用一柄竹夹,温着茶杯,动作行云流水。
“耶律大人说笑了。”她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我们是正经生意人,从不和匪类打交道。至于那些不长眼,挡了我们财路的,我们一般都习惯直接清理掉,免得污了茶味。”
耶律休脸上的笑容一僵。
亭子里的气氛,瞬间冷了三分。
那位西凉公主,看向林晚的眼神,也带上了一丝敌意。
林晚却像是没感觉到,她取出一只小小的茶叶罐,将里面色泽乌润的茶叶,拨入壶中。
“陛下,这茶,产自北原的雪山之巅,一年只得三两。性烈,味苦,但回甘极强。像极了北地的汉子,看着粗犷,实则情深。”
她将第一道冲泡的茶水,倒入了人皇面前的杯中。
接着,她又取出一只青瓷罐。
“这茶,产自江南的烟雨之中,叶嫩,水甜,入口绵柔,唇齿留香。像那水乡的女子,看似柔弱,却能润物无声。”
她将第二道茶,分别倒入太子和三皇子的杯中。
最后,她拿起了第三只,也是最不起眼的一只陶罐。
“这茶,是民女自己种的。就在院子里,用寻常土,浇寻常水,叶子长得乱七八糟,味道也说不上好,带着一股子土腥味。”
她将这第三道茶,倒在了耶律休和西凉公主面前,也给自己倒了一杯。
“不过,它解渴,管饱。”
耶律休看着面前那杯浑浊的茶水,眉头紧紧皱起。
这是羞辱。
“林老板,你这是何意?”西凉公主忍不住冷声质问。
林晚端起自己的那杯“土茶”,轻轻抿了一口,才慢悠悠地开口。
“茶,有三种喝法。”
“第一种,像陛下这样,独品。品的是它的味道,也是品它背后的江山。”
“第二种,像两位殿下这样,对饮。喝的是茶,品的却是彼此的心思,看谁先喝完,也看谁先放下茶杯。”
林晚放下茶杯,目光转向耶律休,笑了。
“至于第三种嘛……”
“就是咱们这样。生意人,不讲究那么多。茶的好坏不重要,重要的是,喝完茶,能不能谈成生意。”
“耶律大人。”林晚看着他,眼神忽然变得锐利,“你们西凉,想要西京那条矿脉,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