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哲揉了揉干涩的眼睛，关掉了电脑上的订单页面。又一天过去了，作为“瞬达”快递的王牌骑手，他送完了最后一单——一份深夜送往市中心高级公寓的处方药。
城市的霓虹透过出租车的车窗，在他疲惫的脸上划过一道道流光。他靠在椅背上，习惯性地刷着手机。本地新闻板块的一条短讯吸引了他的注意：《多名市民投诉夜间收到错误包裹，内含不明液体，警方提醒谨慎处理》。
“又是送错的……”李哲嘟囔了一句，没太在意。干这行久了，什么奇葩事都能碰上。他打了个哈欠，目光投向窗外。
车子在一个红灯前停下。街角，一个穿着同样“瞬达”制服的骑手，正将一个巴掌大的小纸盒，塞进一个老旧小区的信箱里。动作有点……鬼鬼祟祟。
李哲皱了皱眉。那片区他知道，基本都是老人，这个点早就睡了，而且很少会有需要快递投递的东西。更怪的是，那个骑手戴着的头盔压得很低，看不清脸，身上的制服也似乎……过于干净挺括，不像整天风里来雨里去的同行。
绿灯亮起，出租车启动。李哲下意识地记下了那个小区的名字——槐安里。
接下来的几天，李哲总会不自觉地留意那条“错误包裹”的新闻。投诉并没有减少，反而增加了。描述也越发诡异：有人说是冰冷的、油状的液体，闻起来有股铁锈和消毒水的混合味；有人说是活物，在盒子里轻轻蠕动；还有人声称打开后瞬间头晕目眩，皮肤出现红疹。
一种莫名的不安感攫住了李哲。他鬼使神差地调取了公司系统里槐安里附近的近期订单记录。
没有。
那个时间段，系统显示槐安里没有任何需要投递的包裹。
那个骑手是假的？他投递的是什么？
下班后，李哲骑着车，亲自去了槐安里。那是个快要拆迁的老社区，住户寥寥，暮气沉沉。他在那个信箱前停下。那是一个公用的、格子很多的老式铁皮信箱，很多格子都锈死了。
他找到了那天晚上看到骑手投递的那个格子。格门上没有门牌号，只贴着一张早已褪色、模糊不清的标签，依稀能看出是个“7”字。
格子是锁着的。
李哲的心跳有些加速。他左右看了看，从工具包里拿出一段细铁丝——干快递这行，偶尔会遇到需要帮忙开锁的情况——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探入锁孔。
“咔哒”一声轻响，锁开了。
他深吸一口气，拉开了那个锈迹斑斑的铁皮小门。
里面是空的。
只有角落，残留着几滴已经干涸、发出暗褐色光泽的……粘稠液体。和李哲在新闻里看到的描述很像。他凑近闻了闻，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金属和腐败物的甜腥气直冲鼻腔，让他一阵反胃。
还有一样东西。
一张被揉皱、又似乎被刻意展平的纸条，塞在缝隙里。
李哲用指尖小心翼翼地捏了出来。
纸条上打印着一行小字，像某种指令或标签：
【接收人：7号住户。有效成分：顺从。批次：23-11】
顺从？有效成分？批次？
这读起来根本不像普通的快递标签，更像是……某种实验记录的标签！
李哲感到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他猛地关上信箱，心脏狂跳。他意识到，自己可能撞破了某个极其可怕的事情。
那天之后，李哲就像变了一个人。他不再拼命抢单，而是开始有意识地在自己配送的区域，尤其是老旧的、监控稀疏的小区附近徘徊观察。
他的努力没有白费。
第三天黄昏，他又看到了那个“骑手”。
这次是在一个叫“柳明苑”的小区外。同样的干净制服，同样的低压头盔，同样的鬼祟动作，正将一个小纸盒塞进一个报刊箱的底部。
李哲的血涌上了头。他没有犹豫，拧动电门，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那个假骑手似乎非常熟悉这片区域的道路，专挑小巷穿行。跟踪变得异常困难。在一个岔路口，目标眼看就要消失，李哲一急，不小心碾过了一个空易拉罐。
“哐当”一声脆响，在寂静的巷子里格外刺耳。
前面的假骑手猛地刹停，回过头。
头盔下的视线，冰冷地扫了过来，精准地锁定了李哲。
那眼神，隔着十几米的距离，让李哲如坠冰窟——那不是人类该有的眼神，没有任何情绪，只有纯粹的、机械般的审视。
假骑手没有逃跑，也没有质问。他只是静静地看了李哲两秒，然后突然抬起手，对着手腕上一个类似手表的东西，低声快速地说了一句什么。
接着，他不再理会李哲，加速拐进了另一条更窄的巷子。
李哲一咬牙，也跟了进去！
巷子是条死胡同。尽头堆放着几个绿色的垃圾桶，散发着馊臭。
那个假骑手，连人带车，消失了。
就像凭空蒸发了一样。
李哲停下车，难以置信地环顾四周。不可能！这么短的时间！他冲到头，除了垃圾桶和斑驳的墙壁，什么都没有。
地上，只留下那个刚刚被投递出去的小纸盒，静静地躺在垃圾桶的阴影里。
仿佛是被故意留下的。
李哲的心脏怦怦直跳。他盯着那个小纸盒，像盯着一条盘踞的毒蛇。
捡，还是不捡？
最终，强烈的好奇心和一种想要拿到证据的冲动战胜了恐惧。他戴上手套，小心翼翼地捡起了那个盒子。
很轻。里面似乎没有液体，而是某种……固体的、细碎的东西？摇晃起来有轻微的沙沙声。
盒子上同样贴着一张打印的标签：
【接收人：网格c-12。有效成分：遗忘。批次：23-11】
遗忘？！
李哲想起新闻里那些投诉头晕、出现红疹的人。这东西……能影响人的神智？
他捏着这个危险的“证物”，手心全是汗。他现在可以肯定，有一个组织，正在利用快递网络作为掩护，向城市里的特定目标投递这些可怕的“东西”。
他们是谁？目的是什么？“顺从”、“遗忘”……这些听起来就像是在对特定人群进行某种……改造？
必须报警！
李哲拿出手机，刚要拨号，一条公司系统的强制推送消息弹了出来：
【紧急通知：骑手李哲（工号7708），你已被多名客户投诉“行为异常，疑似窃取包裹”，公司现暂停你的接单权限，请立即返回站点接受调查！】
李哲的脑子“嗡”的一声！
投诉？他今天根本没送几单！怎么可能有多人投诉？!
是那个假骑手！是他背后的组织！他们发现了他，并且立刻动用力量反过来诬陷他，切断他接触外界的途径！
不能再回站点了！回去就是自投罗网！
他猛地调转车头，想立刻离开这里。
巷子口，不知何时，停了两辆黑色的、没有牌照的SUV。
车门打开，几个穿着黑色西装、戴着墨镜的男人走了下来， blocking the only exit. 他们身材高大，动作协调得过分，面无表情地朝着李哲逼近。
他们的右手，都统一地插在西装外套的内兜里。
李哲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慢慢向后退，直到后背抵住了冰冷的墙壁。
无路可逃。
其中一个黑衣人开口了，声音像冰冷的电子合成音：“李哲先生。请交出你不小心捡到的东西。然后跟我们走一趟，接受‘心理评估’。”
心理评估？李哲想起标签上的“遗忘”，浑身发冷。那绝不是评估，那是清除！
他死死攥着那个小纸盒，这是唯一的证据了！
另一个黑衣人似乎失去了耐心，向前迈了一步，插在口袋里的手动了动，一个硬物的轮廓清晰地凸显出来。
是枪。
李哲的呼吸几乎停止。巨大的恐惧淹没了他。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呜哇——呜哇——！”
刺耳的警笛声由远及近！
一辆巡逻的警车，恰好路过巷口，似乎注意到了这里对峙的异常情况，停了下来。
两名警察下了车，手按在腰间的枪套上，警惕地喊道：“干什么的！把手举起来！”
那些黑衣人的动作顿住了。他们相互看了一眼，似乎通过某种无声的方式交流了一下。
然后，出乎意料地，他们没有反抗，缓缓举起了手。
为首的那个黑衣人，隔着墨镜，最后“看”了李哲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你逃不掉。
警察走了过来，开始盘问那些黑衣人。
李哲靠着墙壁，大口喘着气，感觉自己刚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得救了……暂时得救了……
一个年轻的警察走到他面前：“你没事吧？他们是谁？怎么回事？”
李哲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激动地抓住警察的胳膊，语无伦次地快速说道：“警察先生！他们不是好人！他们有一个组织！在用快递投毒！控制人！你看这个！这就是证据！”
他慌忙地将那个小纸盒塞到警察手里。
警察疑惑地接过盒子，看了看上面的标签：“‘有效成分：遗忘’？这是什么？”
“我不知道！但很多人中招了！新闻都报了！他们还想杀我灭口！”李哲急切地指着那些被同事控制住的黑衣人。
警察皱起眉，打量了一下李哲，又看了看那些异常安静配合的黑衣人，似乎觉得李哲的反应过于激动了。
他对着肩头的对讲机说道：“指挥中心，这里是7号巡逻车，柳明苑后巷发现可疑情况，请求支援。另外……可能需要联系一下精神卫生中心，这里有一位先生情绪不太稳定。”
精神卫生中心？李哲愣住了。
“不！我很正常！我说的是真的！你看那个盒子！”他急了。
警察示意他冷静，然后当着他的面，小心翼翼地打开了那个纸盒。
李哲屏住呼吸，紧紧盯着。
盒子里，没有预想中的诡异液体或粉末。
只有一小撮……干燥的、普通的花草茶。散发着淡淡的、有些奇异的草木香气。
警察捏起一点，闻了闻，疑惑地看向李哲：“这就是你说的……‘毒药’？这看起来就是普通的茶包碎末。”
“不可能！”李哲一把夺过盒子，将里面的东西全部倒在手心！
真的是干枯的植物碎屑！除了味道有点怪，没有任何异常！
那个沙沙声……是这个？
那些标签……“有效成分：遗忘”……贴在这种东西上？
巨大的荒谬感和恐慌感同时袭来。证据……消失了？或者说，从一开始就不是他想象的样子？
那他之前的发现呢？那个假骑手？那些新闻？那些黑衣人的威胁？
难道……难道真的都是他的幻觉？他的精神出了问题？
警察看他的眼神更加怀疑了，带着一丝怜悯：“先生，你最近是不是压力太大了？要不要我们送你去医院看看？”
“不……不是的……不是这样的……”李哲喃喃自语，感觉整个世界都在旋转崩塌。
那些黑衣人被戴上了手铐，押向警车。经过李哲身边时，那个为首的黑衣人，嘴角似乎极其轻微地向上勾了一下。
那是一个冰冷的、嘲讽的弧度。
李哲如遭雷击，瞬间明白了。
盒子里的东西，被调包了。或者，那个盒子本身，就是一个针对他的、精心设计的陷阱！目的就是为了让他在警察面前看起来像个疯子！从而彻底剥夺他的可信度！
“是他们换掉了！警察先生！你相信我！”李哲绝望地喊道。
警察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好了，先生，先跟我们回局里做个笔录吧，慢慢说。”
李哲被半请半就地带上了另一辆警车。
他坐在后座，看着窗外飞逝的城市夜景，感觉自己像一个被无形丝线操控的木偶。对手的力量远超他的想象，他们能轻易地篡改现实，玩弄人心。
警车在一个红灯前停下。
旁边并排停着一辆……“瞬达”快递的电动车。
车上的骑手，戴着压低的头盔，穿着干净挺括的制服。
他缓缓转过头，隔着一层玻璃，面向李哲。
头盔的深色面罩下，似乎没有任何五官的轮廓，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
他抬起手，对着李哲，慢慢地、做出了一个切割喉咙的动作。
然后，绿灯亮起。
快递车悄无声息地加速，汇入车流，消失不见。
李哲坐在警车后座，浑身冰冷，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他知道，这绝不是结束。
“笔录”之后呢？“心理评估”之后呢？
他们会用什么样的“有效成分”，来对付他这个意外的、“不合格”的……
【接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