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夕是在镇上的旧货市场,被一个蒙着红布的木箱子吸引的。
卖箱子的是个瘸腿老头,脸上刻满皱纹,手里攥着个缺了角的皮影,声音沙哑得像生了锈:“这箱子里是‘影娘’的皮影,三十块,你要就拿走,别问来历。”
林夕是个插画师,最近在找民俗题材的素材,皮影正是他想要的。他没多想,付了钱,抱着木箱子回了出租屋——那是个老旧的筒子楼,楼道里堆着杂物,晚上总有人哭似的风声。
当晚,林夕就打开了木箱子。里面铺着暗红色的绒布,放着一套完整的皮影:一个穿水袖戏服的女子,眉眼画得极细,嘴唇是朱砂红,可仔细看,皮影的手指尖竟沾着点黑褐色的东西,像干涸的血。箱子最底下,还压着一本泛黄的戏本,封面上写着“影娘传”,字迹歪歪扭扭,像是用左手写的。
他翻看戏本,里面讲的是个叫影娘的戏子,民国时在镇上的戏班唱皮影戏,后来和班主的儿子私通,被班主发现,活活钉死在戏台的柱子上,皮影也被封进了箱子。戏本最后一页,画着个歪扭的皮影,旁边写着一行字:“谁动影娘的皮影,谁就是她的新‘戏台’。”
林夕看得后背发毛,刚想把戏本塞回箱子,窗外突然刮起一阵大风,窗帘“哗啦”一声被吹起来,桌上的皮影竟自己立了起来,水袖轻轻晃动,像在跳舞。
“谁?”林夕喊了一声,伸手去抓皮影,指尖刚碰到皮影的衣袖,就觉得一阵刺骨的冷,像是摸到了冰。他猛地缩回手,再看皮影,还是好好地躺在桌上,仿佛刚才的晃动只是错觉。
可从那天起,怪事就没断过。
每天夜里,林夕总能听见客厅传来“咔嗒咔嗒”的声音,像是有人在摆弄皮影。他好几次起来查看,却什么都没发现,只有那套皮影,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影娘的眼睛,像是在盯着他看。
更诡异的是,他的画纸上,总会莫名其妙多出皮影的图案——有时是影娘的水袖,有时是她的脸,线条扭曲,颜色是暗红的,像用血画的。林夕想把皮影扔掉,可每次刚把箱子拿到楼下,就会突然头晕,箱子也会自己掉在地上,里面的皮影,总会少一个手指,第二天再看,手指又完好无损地粘在皮影上。
他去找那个瘸腿老头,可旧货市场里,早就没了老头的踪影。旁边摆摊的人说,那老头是个“影子客”,专门收不干净的皮影,十年前就死了,死的时候,手里还攥着个影娘的皮影。
林夕吓得魂都快没了。他回到出租屋,把木箱子锁进衣柜,还压上了几本厚重的书。可当天夜里,衣柜门“吱呀”一声开了,皮影的水袖从衣柜缝里伸出来,缠在他的手腕上,冰凉的触感,像蛇的身体。
“救我!”林夕挣扎着,却发现自己动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影娘的皮影从衣柜里飘出来,落在他的胸口。皮影的脸离他越来越近,朱砂红的嘴唇慢慢咧开,露出里面细小的尖牙,指尖的黑褐色,竟开始往下滴,落在他的衣服上,变成了暗红的血。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敲门声,是住在隔壁的阿婆。阿婆是个独居老人,平时总给林夕送点自己做的饼。“小林,你没事吧?我听见你屋里有动静。”
阿婆的声音像一道光,林夕突然能说话了:“阿婆!快救我!皮影……皮影活了!”
衣柜门“砰”地一声关上,皮影消失了。林夕能动了,他跌跌撞撞地跑去开门,阿婆手里拿着个布包,脸色凝重:“我就知道你惹上麻烦了。这影娘的皮影,我年轻时见过,当年戏班的人说,影娘被钉死的时候,把魂附在了皮影上,谁拿了皮影,谁就会被她当成新的班主儿子,最后像她一样,被钉在‘戏台’上。”
“那……那怎么办?”林夕的声音发颤。
阿婆从布包里拿出一张黄符,还有一根桃木钉:“这符是我老伴留下的,能镇邪。你把符贴在皮影箱子上,再用桃木钉把箱子钉死,记住,钉的时候,要念‘影娘归位,莫再纠缠’,千万别停。”
林夕接过黄符和桃木钉,转身就往屋里跑。他打开衣柜,木箱子好好地放在里面,可箱子上,竟多出了几个歪扭的指甲印,像是有人想从里面出来。
他按照阿婆说的,把黄符贴在箱子上,拿起桃木钉,对准箱子的缝隙,开始钉。“影娘归位,莫再纠缠……”他一边念,一边用力,可刚钉了一下,就听见箱子里传来女人的哭声,凄厉得像指甲刮过铁皮。
“别钉!我好疼!”影娘的声音从箱子里传来,“我只是想找个替身,我不想一个人待在箱子里!”
林夕的手开始抖,可他想起阿婆的话,咬着牙继续钉:“你已经死了几十年了,别再害人了!”
就在桃木钉快要钉完最后一下时,箱子突然剧烈晃动起来,影娘的皮影从箱子缝里钻出来,水袖缠住他的脖子,勒得他喘不过气。“我要你当我的新戏台!”影娘的声音变得尖锐,“当年班主儿子背叛我,你也想背叛我吗?”
林夕的脸涨得通红,他伸手去摸桌上的剪刀——那是他平时剪纸用的。他抓住剪刀,狠狠扎在皮影的水袖上,水袖“滋啦”一声,冒出一股黑烟,缠在他脖子上的力道瞬间松了。
他趁机拿起桃木钉,用尽全身力气,钉完了最后一下。箱子里的哭声突然停了,皮影掉在地上,变成了一堆灰。林夕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再看木箱子,黄符闪了一下,然后慢慢褪色,最后变成了一张普通的纸。
第二天一早,林夕就把木箱子扔到了郊外的垃圾场,还浇上了汽油,一把火烧了。火焰里,他仿佛看见影娘的影子在挣扎,最后慢慢消散。
可从那以后,林夕再也不敢碰皮影。每当他画画时,总会在画纸的角落,看见一个小小的皮影影子,水袖轻轻晃动,像是在提醒他,有些东西,永远都不该被唤醒。
隔壁的阿婆没过多久就搬走了,临走前,她给林夕留了张字条:“影娘的魂没散,只是暂时被镇住了,你最好离开这里,不然,她还会来找你。”
林夕没敢等,当天就收拾东西,离开了那个筒子楼。可他的手腕上,却留下了一道淡淡的红痕,像被水袖勒过的痕迹。阴雨天时,红痕会发烫,他总能听见一阵“咔嗒咔嗒”的声音,在耳边响着,像有人在摆弄皮影,又像有人在说:“我的戏台,还没搭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