荼纳客的空气中已然弥漫着尘埃与焦糊的气味,但震耳欲聋的炮火与虫群的嘶鸣已被相对安宁的寂静所取代。帝国的大规模清理行动已经告一段落,主要的泰伦虫族集群或被歼灭,或退入了星球深处难以追踪的角落。
废墟之上,初步的重建工作二次进行,运输舰运来了宝贵的物资和人员,临时指挥部取代了战壕,帝国的双头鹰旗再次在残破的建筑上缓缓升起。
虫子不堪一击,在农博特处决了总督之后,他也加入了正式的战斗,本来就被星舰封锁的泰伦,虫族难以维持虫海战术,大约过了一个星期,整个荼纳客对虫子的战役就落下帷幕。
然而,战争的创伤远未抚平,政治的清算才刚刚开始。
行星总督被当众处决的旧案,在相对平稳的时期被幸存的行星政府官员们再次提起,并正式呈报给了帝国当局。
他们的控诉义正言辞:编号0214的克里格士兵,在未经任何审判、未获得帝国法定机构(如审判庭、国教高阶代表或战区最高军事法庭)授权的情况下,悍然处决了帝国亲自任命的行星总督。这不仅是谋杀,更是对帝国神圣律法与统治秩序的严重挑战。依照帝国律法,即便是一位总督被怀疑为异端,也必须经过严格的调查、审判与剥夺职位的程序之后,方能执行处决。农博特的行为,在法理上,是无可辩驳的僭越与重罪。
帝国审判庭的代表已然随着增援舰队(泰伦主舰队中的代表)抵达。此次前来的审判官名为阿尔德里奇·冯·海因里希。他出身自神圣泰拉的忠嗣学院,拥有古老的贵族血统,这赋予了他一种与许多出身残酷、混杂、偏执狂热的同僚不同的气质。他的信仰同样坚定如钢铁,对帝皇的忠诚不容置疑,但他更倾向于遵循一套经过深思熟虑的、近乎“正义”的程序。
他相信秩序本身即是帝皇意志的体现,而维护秩序需要的不仅仅是恐惧,有时也需要一定程度的情理权衡和贵族式的务实。对他而言,绝对的忠诚若辅以可以接受的结果,很多事情可以商量,而并非一味地净化。
但审判庭的存在本身就是帝国残酷逻辑的体现:为了种族的存续,个体的权力、程序的正义乃至整个世界的生命都可以牺牲。他们的权力近乎无限,但其行动也并非全然不受制约,尤其是在一个刚刚光复、各方势力盘根错节的世界上。
针对农博特-0214的审议在一个临时设立、气氛肃穆的议事厅内进行。行星政府的官员们早就恢复了正常但此时仍然情绪激动,痛陈农博特的“暴行”及其对帝国统治根基的破坏,要求严惩。
其主要原因还是前任总督本身就是一个极其亲善的领导,并且在执政期间清正廉明,这样好的领主放在整个银河系也是屈指可数的存在。
阿尔德里奇审判官坐着,姿态挺拔,手指轻轻交叠放在桌上,冷静地聆听着。他修剪整齐的眉头微蹙——0214的行为确实严重违背了程序正义,这是他这样的忠嗣学院出身者所不喜的。但他没有立刻发作,而是等待着另一方的陈述。
审议开始进入另一边的陈述阶段。
安娜贤者本人并未到场,但随着重建工作的继续,那些技术神甫们参加重建的同时,也带来了频道投影器,大贤者威严的全息投影率先出现,她的机械声音冰冷而充满权威:
“审判官阁下,0214项目是机械神教修会的重要资产。他在荼纳客的行动,是基于最高优先级的异形净化协议,并且取得了关键性成果。他对帝皇的忠诚,经由克里格改造与机械修会监察,双重验证,无可置疑。他的行为模式虽非常规,但结果证明其对帝国的价值远超程序上的微小瑕疵。”
她的言辞暗示着农博特背后牵扯到的势力、科技与秘密,以及机械修会的力保。
当安娜贤者的全息影像出现时,阿尔德里奇微微颔首致意,显示出对机械教大贤者应有的礼节。他仔细聆听了安娜关于0214作为“帝国资产”及其价值的陈述,并未打断。
克里格…克里格,那个曾背叛帝国的星球,最近兴起的赎罪浪潮席卷了很多星球,不怕死不畏死的无视死亡风险的战斗方式,曾给这位审判官留下极其深的印象,这令审判官对0214的偏见稍稍减轻了几分。
随后,已被提升为军士并且声称自己是0214净化异形的见证人——科尔,他站得笔直,尽管面对审判官的压力巨大(在帝国,是个正常人都要掂量一下怎么面对审判官),仍坚定地说道:
“大人!0214调查员是发现了教堂地下的异形巢穴才采取的行动!总督…总督他确实有问题!他试图送走那些…那些东西!”
说着,科尔递交了一份《pdF联合调查教堂报告》。
审判官只是随意的阅览了一番,便收到了自己的口袋里。
一位在重建工作中负责治安的少尉指挥官(后面几天的拉锯战,少尉带领的几万克里格部队也参加了战斗)也提交了书面证词,提及农博特在早期防御战中的英勇与忠诚,认为其行动事出有因。
更有一位在战后恢复秩序的政委表态:
“审判官,在战争最混乱的时期,常规程序有时确实无法及时应对内部的腐化。克里格0214的行动虽然极端,但目标直指核心威胁。我无法断言其方式完全正确,但我相信其初衷是为了帝国。”
政委心想着你这审判官别的单位可能害怕你,但同为忠嗣学院出来的军官,谁也不比谁多把爆弹枪,想搞内斗,政委也绝不含糊。
由于是正统的忠嗣学院出身的审判官,他的审议更加合理正义,贵族身份的他,也更会讲究人情,只要你对帝皇忠诚,很多事情可以商量着来。
科尔军士、克里格少尉指挥官、政委的证词,他都一一听取,偶尔也会提出一两个仅对证词中出现的信息的问题,语气冷静而不带压迫感,旨在更全面地了解当时战况的紧急和0214所面临的环境。
最后,卡托斯士官的声音通过通讯器传来,带着星际战士沉重的分量:
“审判官,极限战士第六连认可克里格0214在荼纳客战役中的贡献。他提供的线索对揭露基因窃取者教派至关重要。前行星总督的忠诚问题,已是显而易见的事实。虽然其处决方式不符合和平时期的规范,但考虑到当时的战时状态,可以理解为必要的紧急处理。”
卡托斯士官的证词传来时,阿尔德里奇审判官的表情更加严肃了些。他深知阿斯塔特修会的分量及其判断的价值。
最后,他示意农博特出示证据。
农博特沉默地上前,提交了记录仪中的数据:截取的总督异常言论录音、以及其签署的异常撤离命令影像副本。这些证据虽然未能构成法庭上的直接死证,但在结合了之后发现的孵化巢穴以及确凿的基因窃取者教派存在后,形成了一个强大的、令人无法忽视的间接证据链,极大地佐证了农博特的判断。
在仔细审阅了那些录音和影像副本后,他陷入了短暂的沉思。
良久,阿尔德里奇审判官抬起头,目光首先扫向那些行星官员,他的声音平稳而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诸位,你们的诉求,基于对帝国律法的维护,我听到了。”
他先是给予了肯定,随即话锋一转,
“然而,法律的存在是为了服务于帝国的存续与帝皇的意志。证据表明——尽管非在事前经由法定程序采集——前行星总督卡恩·沃斯确实与基因窃取者异形教派存在深刻且致命的关联,其行为已构成对帝国最严重的叛变。这一点,在战后发现的巢穴和后续调查中已得到无可辩驳的证实。”
然后,他转向农博特,目光变得锐利但并非充满杀意:
“士兵0214。你的行为,本质上是僭越。审判与处决一位帝国总督的权力,不属于一名士兵,无论其动机为何。秩序一旦被打破,混乱便会滋生,这本身就可能成为异端滋长的温床。你的行动是危险且鲁莽的。”
他停顿了一下,语气稍稍放缓,仿佛在进行一场例行的探讨而非简单的宣判:
“但是。考虑到你行动于帝国世界存亡续绝的最危急时刻,通讯断绝,高层可能已被渗透,常规程序无法作用;并且,你的行动最终确实帮助帝国清除了一个巨大的内部毒瘤,避免了更可怕的后果……在这些特殊情况下,严格追究你的程序错误,并非帝国最有利的选择。”
他的目光扫过在场所有人,做出了裁决:
“因此,我宣布:前行星总督卡恩·沃斯,以叛国罪与异端罪论处,其名下所有荣誉及财产予以剥夺,收归帝国。克里格死亡兵团士兵编号0214,其战时行为虽有不妥,但基于其证实之忠诚与所达成之结果,不予追究其程序僭越之责。”
最后,他看向了农博特,语气恢复了之前的严肃,更像是一位长辈对晚辈的告诫:
“记住这次教训,士兵。你的忠诚与勇武值得嘉奖,但需将其纳入秩序与律法的框架之内。帝皇需要的是既能粉碎敌人又能维护秩序的战士,而非仅仅带来毁灭的狂徒。希望你能将这份力量用在更合适的地方。”
阿尔德里奇·冯·海因里希的裁决,既维护了帝国律法的尊严(确认了总督的罪行),又基于现实利益和人情考量(肯定了农博特的贡献与与忠诚,免于追究),巧妙地平衡了各方势力,其正统出身和贵族式的务实就是他最大的特点。
危机就此化解,但农博特也无疑接受了一次关于帝国“规则”的深刻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