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圣泰拉周边星域,铸造世界“钢铁熔炉”巢都。
高耸入云的金属尖塔刺破污染严重的云层,巨型管道吐着永不熄灭的工业废气,将天空染成一种病态的橘红色。这里没有自然的光,只有无数探照灯,熔炉火光和巨型屏幕交织出的,令人晕眩的人工白昼。
空气厚重,充满了金属碎屑,臭氧和烧焦的油脂气味。
冰蓝彗星舰队中的一艘穿梭机悄无声息地降落在巢都上层的一个专属平台。舱门打开,加尔文·霍克上校带着他一小部分卡塔昌士兵大步走出。
他穿着卡塔昌丛林战士的轻便军装,肌肉贲张,脸上带着惯有的,混合着自信和野性的笑容。他深吸了一口那糟糕无比的空气,却仿佛闻到了家乡雨林般的清新。
“呸!这鬼地方比虫子窝闻着还带劲!”
他咧嘴一笑,活动了一下筋骨。
这次招募任务本应该是维多利亚·范·德尔亲自前来,但那位统帅正带着安娜大贤者提供的,关于基因窃取者研究与防治的珍贵资料,与她的家族进行紧急磋商。于是,这等“美差”就落在了霍克头上。
一听目标是两名女性士兵,霍克当即拍着胸脯接下了任务。然而,现实很快再次给了他当头一棒。
他的任务目标之一,编号002\/0(洛亚蒂),现任帝国卫队某部排长,正驻扎在这个铸造世界执行维稳任务。
找到她很容易,但接近她,几乎不可能。
她并非想象中那种可能会被军旅硬汉吸引的女性。
她来自克里格死亡兵团。
几次试图以“商讨军务”为名的正式接触都碰了软钉子。
洛亚蒂排长以沉默和高效着称。她管理着她的排,命令简洁准确,但她从不与士兵进行任何非必要的交流。
新兵们敬畏她,也远离她。
她像一座孤岛,将自己彻底封闭起来。
多年残酷的战争早已磨蚀了她曾经的外向和叛逆。她交了太多志同道合的朋友,然后眼睁睁看着他们一个个倒在不同的战场上。
每一次失去都像是在心脏上凿开一个口子。为了不再感受那种撕心裂肺的疼痛,她选择提前将内心冰封。不对任何人倾注感情,不对任何事抱有期望,成了她生存的本能。
她强迫自己不去想农博特,那个她生命中唯一真正拥有过的,与众不同的人。她害怕得知他已成为某颗遥远星球上的一具无名尸骸。那种可能性带来的恐惧,远比面对死亡本身更让她难以接受。
当高层向她转达了这次特殊的“招募意向”,并罕见地表示“由你自行决定”时,她甚至感到一丝茫然。习惯于绝对服从命令的她,发现自己几乎已经失去了“做决定”的能力。
这天下勤后,洛亚蒂没有回营房,而是习惯性地走向超度下层一个相对偏僻的,噪音稍小的维护平台,这里能远远望见巢都外延绵不绝的钢铁森林。她需要这片刻的独处,来消化那项令人困扰的招募命令。
就在她眺望着远处熔炉喷吐的火舌时,一阵喧闹豪放的笑骂声从下方不远处的另一个连接平台传来。是那群卡塔昌人以及卫队的其他士兵。他们似乎刚结束了一次巡逻,正聚在一起分享着配给酒水和香烟,声音大得根本不在乎是否打扰别人。
洛亚蒂皱了皱眉,准备离开。这片刻的宁静也被打扰了。
然而,就在她转身之际,一个粗犷的,带着明显醉意和炫耀预期的声音猛地拔高,清晰地穿透了嘈杂的背景音,钻入了她的耳朵:
“老子从来不开玩笑!就那个…那个克里格小子,编号是啥来着…0214!没错,就他娘叫0214!愣头青一个,下手黑的一批!在那鸟不拉屎的酒馆里面揍飞了我好几个手下!不信?!他奶奶的,鲍里斯!出列!别喝你那逼酒了,你来说!你是不是飞起来了!”
声音来自那个叫霍克的上校。
她听的一清二楚。
“0214。”
这个编号像一道闪电,瞬间劈中了洛亚蒂。她的脚步猛地定在原地,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在这一刻凝固了,又瞬间汹涌地冲向大脑,让她感到一阵轻微的眩晕。
面具下的呼吸骤然急促,冰冷的空气吸入肺部,带来针扎般的刺痛。
她猛地转过身,目光死死盯着下层平台那个正在手舞足蹈,对着同伴吹嘘的卡塔昌军官。
霍克还在大声嚷嚷,完全没注意到上方阴影中那道几乎要将他刺穿的目光。
“…妈的!那小子邪门的很,看着跟个娃娃兵似得,力气老大了……呃,跟打了药的欧格林一样!不过嘛,也算是不打不相识!后来我们还一起…呃…一起处理了一些麻烦,算是过命的交情了!绝对的铁哥们!…”
铁哥们?洛亚蒂的心沉了下去。
农博特绝对不会和一个如此大声喧哗,拿战斗经历当酒桌谈资,并且只记得他编号的人成为“铁哥们”。这个卡塔昌人在夸大,甚至可能在编造。
可是…他提到了泰伦星。他提到了0214。
他描述的“愣头青”“娃娃兵”的特点,隐隐约约与她记忆深处那个沉默却固执的身影有一丝重合。
他真的见过农博特吗?他还活着吗?在泰伦星?消息是真的,还是这个醉鬼的胡言乱语?
无数个问题瞬间充斥了她的大脑,几乎要冲破她多年来精心构筑的冰冷外壳。希望和恐惧如同两条毒蛇,死死缠绕住她的心脏。
高层让她自己决定。
是为了一个可能是醉汉呓语的消息,再次踏上吉凶未卜的征途,重新打开那扇通往痛苦的大门?
还是继续留在这里,守着这片冰冷的钢铁丛林,用永恒的沉默埋葬过去,直到某一天无声无息地死去,如同她那些逝去的战友一样?
她的手紧紧握住了冰冷的护栏,金属的寒意透过手套渗入皮肤,却无法冷却她那心骤然掀起的惊涛骇浪。她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仿佛化作巢都钢铁结构的一部分,只有面具后剧烈起伏的胸膛,暴露了她此刻极不平静的内心。
那串编号,像一声穿越了无数光年与战火的冲锋哨,终于在此刻,触及了她早已封闭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