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恩慈教堂,荼纳客主城唯一的国教教会地址,但这里没有国教神父以及那些帝皇的修女们,有的只是留守在此的凡人牧师以及一些凡人修女。
他们在疫病初期收留了非常多的凡人在此处,而那些“瘟疫”仿佛惧怕这个地方,哪怕感染区已经划分的非常接近了,但圣恩慈教堂丝毫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蒙斯老人已经在这里驻守了将近七十多年,他从未见过国教神父,上一代的牧师还曾向他提起过,但蒙斯早就忘记了。
教堂每日高唱圣歌,发放圣餐,仿佛外界一切的声音都被隔绝开来,这里的生活还算过得去。
教堂内部的氛围与外部街道的死寂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空气中弥漫着汗味、石油焚香、以及食物汤水的混合气味。
灯光使彩绘玻璃窗投下斑驳的光影,照亮了这挤满了人的殿堂。
这里没有整齐的座椅,取而代之的是铺满整个大厅的地席、毛毯和简陋的行军床。成千上万的平民——男人、女人、老人、孩子——挤在一起,形成了一个临时而脆弱的避难所。
衣着朴素的修女们端着大桶,沉默地在人群中穿梭,分发着看起来稀薄但确凿是正常食物的汤水和面包片。孩子们在大人腿边和有限的空地上追逐嬉戏,他们的笑声在这种环境下显得格外刺耳,却又带来一丝诡异的生机。
农博特的到来,如同将一块冰冷的石头投入了微温的水池。
当他灰色的身影出现在门口的时候,附近所有的交谈声和嬉笑声瞬间消失。目光——恐惧的、警惕的、甚至带着赤裸裸憎恶的目光——从四面八方投来,聚焦在他那身克里格军大衣和呼吸面罩上。人群中响起一阵压抑的、充满敌意的低语。
“看…是那群戴面罩的人…”
“他怎么敢来这里…”
“帝皇在上,难道外面的杀戮还不够吗?”
一个抱着孩子的男人甚至下意识地将孩子搂得更紧,对着农博特的方向啐了一口,低声咒骂:
“刽子手。”
带领农博特进来的科尔士兵脸色尴尬,试图解释:
“这位是帝国派来的调查员…”
但他的声音被更多的低语和敌视的目光淹没了。农博特对这一切毫无反应,他的面罩平稳地扫视着整个大厅,记录着人数、状态、出入口,以及任何可能的异常。凡人的恐惧和憎恨,是他早已习惯的背景噪音。
空间上和人数上不太对,教堂应该还有其他的居留区域。
一位年长的修女走上前来,她看起来是这里的负责人之一,脸上带着疲惫却坚定的神情。
“士兵,这里是为平民提供庇护的地方。如果你没有需要,请离开。”
“带我去见这里的‘老牧师’。”
农博特的声音透过面罩,沉闷而直接,甚至带有一丝不容置疑。
修女犹豫了一下,打量了他一番,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跟我来吧。蒙斯大人刚刚结束晚间祷告,正在后堂休息。”
他们穿过拥挤的大厅,所过之处,人群如同摩西分海般退开,留下一条充满无声谴责的路径。孩子们也被大人迅速拉回身边,嬉笑声彻底消失。
又经过了一段人满为患的走廊,在后堂一间朴素的小房间里,他们找到了蒙斯老牧师。他确实刚刚沐浴更衣完毕,花白的头发还带着湿气,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旧圣袍。他的脸庞布满了皱纹,但眼神却清澈又温和,给人一种奇异的安宁感。几个小孩原本围在他身边,看到他人来客便一哄而散,跑开时还好奇地回头看了眼高大的农博特。
“愿帝皇的平安与你同在,孩子。”
老牧师蒙斯微笑着对农博特说道,他的声音苍老却柔和,仿佛能抚平焦虑。然后他看到了农博特的装束,笑容微微收敛,但并未消失。
“啊…一位来自克里格的守护者。感谢你们在前线的牺牲。请问找我这个老头子有什么事吗?”
农博特没有寒暄,直接说明了来意:评估情况,调查所谓的“净化”手段,并了解需求。
听到“需求”,老牧师深深地叹了口气,示意农博特坐下(农博特依旧站着)。他揉了揉眉心,露出深深的忧虑。
“最大的需求?食物,孩子。”
他坦诚道,声音里充满了无力感,
“你看看外面有多少人…我们最初的存粮早已耗尽。现在发放的,都是总督府定期送来的配额,但数量越来越少,只能不断稀释,勉强维持不死罢了。我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
“那么‘瘟疫’呢?”
农博特追问,
“总督声称教堂拥有抵御瘟疫的能力。”
蒙斯牧师脸上露出一丝困惑,随后又释然了,甚至有些好笑的神情:
“瘟疫?孩子,老实说,我从未在这里见过任何符合瘟疫特征的病人。人们来到这里,是因为恐惧,因为外面的混乱和士兵之间的互相攻击。他们需要食物、安全和心灵的慰藉。我所能做的,只是告诉他们帝皇并未抛弃他们,圣光依旧照耀,并尽力让他们活下去。”
他顿了顿,补充道:
“如果非要说有什么在保护这里…那或许只是帝皇的恩典和纯粹的运气吧。”
他的话语真诚而朴实,听不出任何虚假。他看起来只是一位竭尽全力在灾难中保护羊群的、善良而疲惫的老牧人。
期间,有几个孩子跑回来,躲在门边偷偷看着蒙斯牧师,老人笑着对他们眨了眨眼,从袍子里摸出几小块藏着的糖果递过去,孩子们发出小小的欢呼声,又跑开了,眼中充满了真实的慈爱。
“他们是希望,是繁…”
他下意识地说了一半,突然停住,自然地转口道:
“…是未来的星辰,值得我们付出一切去守护。”
农博特敏锐的察觉到老牧师说话中的戛然而止,他观察着一切。没有预计的偷袭,没有异状,甚至没有有用的信息。只有饥饿、恐惧、一个善良的老人、和对克里格士兵的普遍敌意。
一切正常得令人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