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钥匙的持有者？”
白大人的话语如同投入死寂冰河的石子，在云烬雪心中激起层层涟漪。她不动声色，将身体微微侧转，将背上的萧悬和身后的鬼手三人更好地护在力场范围内，目光冷静地迎向那两道突然出现的身影。
黑袍白面，气息幽深如渊，仿佛能吸收周围本就微弱的光线；青衫女子，眼神锐利如刀，袖口银云纹在玄黑冰河的映衬下格外醒目。这两人能悄无声息地尾随至此，且在寂灭冰河的环境中行动自如，其实力绝对不容小觑，至少也是金丹中的强者，甚至……更高。
“阁下何人？所言‘钥匙’，又是指什么？”云烬雪的声音清冷，带着戒备，却也听不出太多情绪波动。她悄然将一丝新生力量注入腰间存放断裂玉佩的储物袋，感知着玉佩的反应。玉佩在靠近摆渡人时震颤，此刻面对这白大人，却只是微微发热，并无其他异样。
白大人幽深的眼眸在面具后微微闪动，似乎笑了笑，那低沉沙哑的声音带着一丝玩味：“何必明知故问？能引动‘净世遗阵’共鸣，身怀寂灭与净化之力，又恰巧拾得‘星引佩’碎片……姑娘的机缘，令人惊叹。”他的目光扫过云烬雪背后的萧悬，“还有这位……孤鸿之影，劫气缠身，却能在此寂灭之地稳守灵台不灭，亦非常人。”
他竟能一语道破萧悬的“孤鸿”身份！云烬雪心头一凛，对方的情报网和对“钥匙”相关事物的了解，远超她的预期。星引佩？是指那断裂的玉佩？
“至于我们是谁……”白大人轻轻抬手，掌心向上，一缕幽暗的、仿佛能扭曲视线的星芒在他指尖缭绕，那星芒的气息，竟与云烬雪捡到的断裂玉佩上的星纹有几分相似，却又更加深邃玄奥，“你可以称呼我为‘星枢’，这位是‘青鸾’。我们……算是‘囚笼’的观察者，也是少数追寻‘裂痕’与‘归途’的……同路人。”
囚笼的观察者？追寻裂痕与归途的同路人？这些词语再次触及了云烬雪在归墟之眼和玄女遗阵中得知的核心秘密！难道这“星枢”和“青鸾”，也知道归藏界是“囚笼”，也在寻找离开的方法？
“既是同路，为何尾随？又为何此刻现身？”云烬雪并未放松警惕。同路人也可能是竞争对手，甚至敌人。
“尾随，只为确认。”青鸾，也就是那青衫女子，冷声开口，目光如冰刃般扫过鬼手三人，“确认你们是否有资格触碰‘钥匙’，是否有能力走到‘彼岸痕’。至于此刻现身……”她看向那始终背对众人、静默如雕塑的摆渡人，“摆渡人规矩，一次只渡一‘缘’。既已发问，便需应答。你们若不应，这渡河之‘缘’，便轮到我们了。”
一次只渡一缘？云烬雪看向摆渡人。那蓑衣身影依旧漠然，仿佛对他们的对话毫无兴趣，只是静静地等待着渡河者的“选择”。
星枢接过话头，声音依旧平稳：“姑娘，实不相瞒，‘星引佩’乃上古‘观星阁’遗留的信物之一，其完整形态，是定位并稳定通往‘彼岸痕’路径的关键‘钥匙’碎片。你手中那块虽已断裂，但其核心星纹仍在，对摆渡人……有一定的影响力。而我们，掌握着另一块碎片的信息，以及……更完整的‘星轨图’。”
他顿了顿，继续道：“摆渡人之诺，非同小可，其代价可能远超你的想象。与其冒险以未知之‘诺’换得渡河，不如……我们合作。你以‘星引佩’碎片为引，我们提供星轨图与另一碎片线索，共同说服摆渡人，安全渡河，共探彼岸痕之秘。如何？”
合作？云烬雪心中飞快权衡。对方所言看似合理，但真假难辨，动机不明。所谓的“星轨图”和“另一碎片线索”是否可信？合作之后，到了彼岸痕，利益如何分配？对方实力明显更强，是否会过河拆桥？
但正如对方所说，摆渡人的“一诺”代价未知，风险极大。而自己这边，状态极差，鬼手三人几乎失去战力，萧悬昏迷，自己消耗巨大。若与这星枢、青鸾冲突，胜算渺茫。
就在她沉吟之际，那始终沉默的摆渡人，苍老干涩的声音再次直接响彻众人心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耐：
“缘至三次，不应则散。汝等，速决。”
缘至三次！这意味着摆渡人已经问了三次“渡河否”，若再不回应，这次渡河的机会可能就会消失，甚至可能触怒这神秘存在！
压力陡然增大！
星枢和青鸾的目光也凝聚在云烬雪身上，等待她的决定。
云烬雪深吸一口气，冰河死寂的空气让她的肺部感到刺痛。她看了一眼背上依旧沉睡、却仿佛与这寂灭环境隐隐共鸣的萧悬，又看了一眼身后摇摇欲坠却眼神决绝的鬼手三人。
不能将所有人的命运，寄托在一个未知的“诺言”上，也不能轻易相信这两个神秘莫测的“同路人”。
她做出了决定。
目光转向摆渡人那残破的蓑衣背影，云烬雪以意念回应，声音清晰而坚定：
“我愿付出一诺，渡我及我身后四人过河，抵彼岸痕。”
此话一出，星枢幽深的眼眸微微眯起，青鸾则是眉头一蹙，似乎没料到云烬雪会如此果断地选择独自承担那未知的“一诺”。
摆渡人终于有了反应。
那蓑衣身影缓缓地、极其僵硬地，转了过来。
斗笠之下，并非想象中的苍老面孔，甚至……没有清晰的面容！只有一片不断旋转的、深邃的黑暗，仿佛缩小版的寂灭冰河，又像是通往未知虚空的旋涡。唯有两点微弱却恒定的苍白光芒，如同亘古不变的星辰，在那黑暗旋涡中悬浮，注视着云烬雪。
“一诺……千金，因果缠身，命运改易。”摆渡人那干涩的声音仿佛直接从那黑暗旋涡中传出，带着一种洞悉命运般的漠然，“汝之诺言，吾已记下。他日，当需践诺之时，无论天涯海角，无论生死轮回，汝需应召而来，完成吾之一事。若违此诺，则魂归寂灭，永世沉沦于此河之中。汝……可明白？”
无形的、比寂灭冰河寒意更加深重的契约之力，随着摆渡人的话语，悄然降临，缠绕在云烬雪的神魂本源之上，留下了一个冰冷而不可磨灭的印记。
云烬雪身体微微一颤，感受到了那印记中蕴含的恐怖约束力与未知的沉重。但她眼神未变，依旧坚定：“明白。请渡河。”
“善。”
摆渡人不再多言，那破旧骨舟无声地滑至冰河边缘。舟身虽破，但靠近时，却散发出一股奇异的、能够隔绝寂灭侵蚀的力场。
“上船。”
云烬雪背负萧悬，率先踏上了那仿佛随时会散架的骨舟。鬼手三人相互搀扶着，也勉强跟上。骨舟看似狭小，站上五人后却并无拥挤之感，仿佛内部空间另有玄妙。
星枢和青鸾站在冰河之上，并未阻止，只是静静看着。星枢那幽深的眼眸中，光芒微微闪烁，不知在思量什么。
骨舟无桨自动，缓缓滑离岸边，向着冰河对岸那片更加浓郁的冥影与黑暗驶去。摆渡人重新背对众人，坐在船头，如同亘古不变的礁石。
就在骨舟驶出十数丈，即将没入前方冥影浓雾之际，星枢的声音再次传来，穿透了冰河的寂静与骨舟的力场，清晰地在云烬雪耳边响起：
“云姑娘，今日一别，彼岸痕或有再会之期。记住，‘星引佩’指向的，不仅仅是离开的路，也可能……是归来的门。保重。”
骨舟彻底没入浓雾，星枢和青鸾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之外。
冰河之上，重归死寂。
唯有骨舟破开粘稠玄黑“河水”的细微声响，以及船头那蓑衣背影，在无声地诉说着这趟横渡寂灭的旅程。
云烬雪站在舟中，回望来路，只见一片茫茫玄黑。前方，是未知的“彼岸痕”。
而她的神魂中，多了一道冰冷而沉重的承诺印记。
未来将付出怎样的代价，此刻无人知晓。
但路，已然选定，便只能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