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如刀,卷起千层雪沫,狠狠刮在脸上。
云烬雪背着萧悬,在冰原的暴风雪中艰难前行。每踏出一步,靴底便深深陷入及膝的积雪,再拔出时需耗费数倍气力。萧悬虽轻,但长时间背负,加之需时刻运转灵力护住两人周身、抵御刺骨严寒与冰魄罡风,她的体力与灵力都在飞速消耗。
更要命的是,她必须分出一部分寂灭之力,小心翼翼维持着萧悬心脉处那缕微弱的生机,与盘踞不去的诅咒黑气进行着拉锯战。她能清晰感知到,背上的生命之火正在风中摇曳,每一次呼吸都比上一次更浅、更轻。
“坚持住。”她低声说,不知是在对自己说,还是对昏迷中的萧悬。
风雪迷眼,她凭借着记忆与对能量波动的敏锐感知,向着幽冥古道的入口方向疾行。来时独自一人尚且艰难,如今负重而行,更是步步维艰。
约莫行出三十余里,前方出现一片被狂风吹蚀出的嶙峋冰林。冰柱如剑,参差林立,在风中发出呜咽般的尖啸。云烬雪正要穿行而过,忽觉侧方数道冰柱后,有数道阴冷贪婪的气息锁定而来。
是冰原上常见的掠食者——霜牙雪狼。这种妖兽群居,适应极端寒冷,獠牙与利爪可撕裂寻常护体灵光,尤喜围攻落单或受伤的猎物。
云烬雪脚步不停,眼神却冷了下来。此刻她最缺的就是时间,绝不能被这群畜生缠住。
四头通体雪白、唯眼眶与牙床泛着幽蓝寒光的霜牙雪狼从冰柱后跃出,呈扇形围拢,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威慑性呜鸣。它们显然将背负一人的云烬雪当成了易于得手的猎物。
为首的头狼体型格外壮硕,冰蓝色的眼珠死死盯住云烬雪,后腿微屈,已是蓄势待扑。
云烬雪目光扫过狼群,心念电转。硬拼消耗太大,且可能引动萧悬伤势。她必须速战速决。
就在头狼纵身扑来的瞬间,云烬雪动了。她非但没有后退,反而迎着狼群,向侧前方一根粗大冰柱疾冲!同时,她空着的左手并指如剑,指尖一缕凝练到极致的暗金寂灭流光悄然弹出,并非射向头狼,而是精准击中了冰柱根部一处不起眼的、早已被风化侵蚀的脆弱裂隙!
咔嚓!
冰柱根部应声碎裂!整根数人合抱粗的冰柱失去支撑,裹挟着万钧之势,朝着狼群围拢的中心轰然倒塌!
狼群惊骇,本能地四散闪避。混乱之中,云烬雪身形如鬼魅般穿梭,避开了倒塌冰柱的主要范围,同时右手虚握,数枚早先拾取、边缘锋锐如刀的冰片激射而出,灌注寂灭之力,在风雪中几乎无声无息!
噗!噗!噗!
三头躲避不及的雪狼被冰片精准贯穿咽喉或眼窝,连哀鸣都未及发出,便倒在雪地中,鲜血迅速冻结。那头狼虽险险避开冰柱碾压,却被一块崩飞的碎冰划开腰腹,鲜血淋漓,发出痛楚与愤怒的嚎叫。
但它已胆寒。眼前这个看似负重难行的人类,出手竟如此狠辣精准,瞬间减员大半。头狼冰蓝的眼中闪过惊惧,低吼一声,带着剩余一头轻伤的雪狼,毫不犹豫地转身窜入冰林深处,消失不见。
云烬雪没有追击,甚至没有多看那几具狼尸一眼。她只是微微喘息,调整了一下背上萧悬的位置,确认他未被波及,便继续迈开脚步,穿行过这片倒塌冰柱造成的狼藉之地。
刚才的战斗短暂,消耗却不少。寂灭之力对心神的负担,加上维持萧悬生机的持续输出,让她额角渗出细密冷汗,又被寒风瞬间冻成冰晶。
“不能停……”她咬紧牙关,催动体内那融合了寂灭与幽冥特性的新生力量加速流转,补充着消耗。这股力量虽强,却如同双刃剑,使用越多,与自身融合越深,那“非生非死”的状态也越发明显。她能感到自己的心跳有时会变得异常缓慢冰冷,情感波动也趋于某种诡异的平静——除了对救萧悬这件事,依旧保持着灼热的执念。
又前行了约一个时辰,熟悉的阴寒死气再次隐隐传来。幽冥古道的入口,那座不起眼的、被冰封的古老石碑,终于出现在前方风雪中。
石碑依旧静静矗立,表面覆盖着厚厚的冰层,其上模糊的符文在昏暗光线下若隐若现。周围死寂一片,连风雪声到了此处都仿佛被吸收减弱。
云烬雪停下脚步,最后一次调整呼吸和状态。她知道,一旦踏入,便将再次面对那些幽蓝追兵、恐怖的禁制,以及更深处的未知。但这一次,她不是独自探索,而是背负着一个人的性命。
她回头,侧脸轻轻碰了碰萧悬垂在她肩头的、冰冷的手背。
“我们进去。”
再无犹豫,她一步踏出,身影没入石碑后那向下延伸、仿佛吞噬一切光线的黑暗甬道之中。
熟悉的、浓郁到化不开的幽冥死气立刻包裹上来,带着腐朽与绝望的味道。比之外界的严寒,这种直接侵蚀灵魂的阴冷更令人不适。云烬雪立刻将护体灵光转为更适应此地的、带有寂灭与微弱净化意蕴的力场,同时分出一缕力量覆盖萧悬全身,尽可能隔绝死气对他的进一步侵蚀。
甬道漫长而曲折,两侧冰壁上偶尔可见早已失去灵性的幽蓝晶石,散发着惨淡微光。她步履放轻,神识却如同最精细的雷达,全面铺开,感知着前方每一寸空间。
果然,在距离入口约五里处,她捕捉到了熟悉的魂火波动——那些幽蓝追兵并未放弃,它们似乎加强了对这一区域的巡查,魂念交织成网,比之前更加严密。
云烬雪屏息凝神,将自身气息与周围的幽冥死气尽可能同化,脚步轻盈如猫,借助甬道天然的阴影与凸起,如一道没有实体的影子,悄无声息地向前渗透。寂灭道种的“虚无”特性在此刻发挥到极致,她仿佛暂时化作了死亡的一部分,从那些幽蓝身影感知的边缘滑过。
有两次,巡查的幽蓝身影几乎与她擦肩而过,魂火跳动,疑惑地扫视四周,却终究没能发现近在咫尺的猎物。
就这样,她险之又险地穿过了最外层的巡查网,再次来到了那座横跨无尽深渊的恐怖石桥前。
猩红的纹路在桥面隐隐流动,两侧金属雕像手持刑具,沉默肃立,眼窝中的红光明明灭灭,散发出令人神魂战栗的审判意蕴。桥下,漆黑的虚无深渊传来永无止境的、吸摄灵魂的呜咽风声。
上一次独闯,已是惊险万分。这一次,背负一人,难度何止倍增。
云烬雪站在桥头,静静观察。她能感觉到,背上的萧悬在接近此地时,那盘踞的诅咒黑气似乎有了些微的躁动,仿佛与桥上的某种气息产生了共鸣或排斥。这让她心头更加凝重。
不能再迟疑。她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锐利如刀。
第一步踏出,踩在桥面纹路的一个能量相对平静的“间隙”。两侧雕像眼窝红光骤然亮起!
云烬雪早有准备,立刻将玄女意志所传的“净化”意蕴与自身寂灭之力的“同频伪装”催动到极致。一层近乎透明、却蕴含着奇异波动的力场笼罩她与萧悬全身。
审判意蕴降临!如同无形的山岳压顶,又如亿万根钢针刺入神魂!
“唔……”云烬雪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缕鲜血。负担加倍了!不仅要护住自己,还要分心护住背后毫无抵抗能力的萧悬,对抗这专攻神魂道心的禁制,消耗呈几何级数增长!
她强忍着识海撕裂般的剧痛,脚步不停,踏出第二步、第三步……每一步都精准计算,踩在能量流动的节点或缝隙,尽可能减少触发更强烈的反击。
金属雕像开始动了!锈蚀的关节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沉重的刑具缓缓举起,锁定了桥面上那个“胆敢亵渎审判之地”的闯入者。
不能再慢!云烬雪眼中闪过决绝,陡然加速!
身形如一道贴着桥面疾掠的流光,不再追求绝对的完美避让,而是以最小的代价、最快的速度冲刺!更多的寂灭之力被抽出,加固周身的伪装力场,硬抗着越来越强的审判威压与逐渐落下的刑具虚影!
咔嚓!一道无形的、针对神魂的“烙铁”虚影擦过她的肩膀,虽未直接击中,但那灼烧灵魂的痛楚让她眼前一黑,身形踉跄,差点摔倒。
背上的萧悬似乎也受到了波及,发出一声极其微弱的、痛苦的闷哼。
“坚持住……就快到了!”云烬雪咬破舌尖,剧痛让她恢复一丝清明,榨取出最后的力量,发足狂奔!
两侧刑具的破空声越来越密集,猩红的光芒几乎将她淹没。她七窍开始渗出鲜血,神魂如同被放在烈火上炙烤,又像是被无数冰锥穿刺。背负一人的重量,此刻仿佛重若千钧。
五十丈、三十丈、十丈……
桥的尽头近在眼前!
就在最后三丈处,一柄巨大的、由纯粹审判意蕴凝结的“铡刀”虚影,无声无息地自她头顶浮现,轰然斩落!这一击,避无可避!
生死一瞬,云烬雪眼中爆发出骇人的光芒!她非但没有停下或防御,反而将全部寂灭之力,连同对“净世玄冥气”的所有感悟,孤注一掷地向上迎去!不是硬抗,而是模拟,模拟出与这审判之地同源却更高阶的“净化”与“沉寂”法则!
“铡刀”虚影在触及她头顶那层奇异力场的刹那,出现了极其短暂的凝滞与“困惑”——它似乎无法立刻判定,这闯入者究竟是该被审判的罪徒,还是……拥有某种“权限”的存在?
就是这刹那的凝滞!
云烬雪用尽最后力气,纵身一跃!
双足重重踏在桥头坚实的黑色玉石地面上,巨大的冲击力让她膝盖一软,单膝跪地,险些连同背上的萧悬一起扑倒。她剧烈喘息,口中鲜血不断涌出,滴落在冰冷的地面上,瞬间冻结成暗红色的冰珠。
身后,石桥上的禁制光芒与刑具虚影缓缓平息,重新归于沉寂。那柄“铡刀”虚影也悄然消散。
闯过来了!以重伤为代价,再次闯过了这死亡石桥!
云烬雪咳出几口淤血,勉强支撑着站起,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识海刺痛欲裂,浑身灵力近乎干涸。但她顾不上自己,第一时间反手探查萧悬的情况。
还好,他虽然气息依旧微弱,但刚才禁制的冲击似乎并未对他造成额外的、决定性的伤害。诅咒黑气依旧盘踞,生机依旧如风中残烛,但烛火未灭。
云烬雪稍稍松了口气,取出仅剩的几枚疗伤与恢复灵力的丹药,一股脑吞下。药力化开,带来些许暖流,勉强压住伤势,恢复了一丝气力。
她不敢久留,石桥的动静可能已引起追兵注意。辨明方向,她背起萧悬,朝着记忆中的、灰色迷雾所在的区域疾行。
古道深处的死气越发浓郁精纯,甚至开始出现一些飘荡的、无意识的残魂碎片,发出无声的哀嚎。周围的环境也更加破败古老,断壁残垣增多,仿佛步入某个失落神国的墓地。
终于,前方视野尽头,那片熟悉的、仿佛能吸收一切光线与声音的灰色迷雾,再次出现在道路的尽头。
迷雾静静翻涌,隔绝内外,神秘而危险。迷雾之后,便是玄女沉眠的“净魂寒渊”,那里有能净化诅咒、稳固神魂的“净世玄冥气”,是救萧悬的唯一希望。
云烬雪在迷雾边缘停下,最后一次整理萧悬的姿势,确保他稳固地伏在自己背上。她望着眼前翻滚的灰雾,眼神疲惫却无比坚定。
“我们到了。”
她低声说完,不再犹豫,一步踏入了那片仿佛能吞噬一切的灰色迷雾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