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呼吸声如同破旧的风箱,每一次吸气都牵扯着背上、手臂、大腿上那十几处毒针伤口,带来阵阵撕裂般的剧痛和诡异的麻痹感。视线边缘已经开始发黑,晃动,那是混合剧毒正在侵蚀我神智的证明。隰龙血脉的抗性似乎在与这些阴毒玩意进行着一场艰苦的拉锯战,延缓了它们的蔓延,却无法根除,反而让痛苦的过程变得更加漫长而清晰。
背后的追兵声如同附骨之疽,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脚步声杂乱而沉重,显然不止一队人,他们正在迅速清理通道,缩小包围圈。呼喝声、机关复位声、还有兵刃刮过石壁的刺耳噪音,交织成一张死亡的罗网,从身后和可能的前方罩来。
而我,几乎筋疲力尽,还背着昏迷不醒、生死未知的冷月。
她的重量很轻,却又是那么沉重,压得我每一步都如同踩在烧红的炭火上,膝盖阵阵发软。她冰冷的呼吸断断续续地拂过我的耳廓,像是最严厉的鞭策,又像是最脆弱的牵绊,让我不敢倒下,不能倒下。
“这边!血迹往这边去了!”
“快!谷主有令,生死不论,务必夺回秘卷!”
身后的喊声愈发逼近。不能直线逃跑,必须利用地形!我猛地拐进一条更为狭窄偏僻的岔道,这里似乎罕有人至,石壁上覆盖着厚厚的苔藓,空气也更加潮湿阴冷。希望能暂时避开他们的锋芒。
但体内的毒素和巨大的消耗让我的速度不可避免地慢了下来。脚步声和呼喊声并没有远去,反而像是从多个方向包抄过来。他们对谷内的地形了如指掌。
“咳……咳咳……”一阵剧烈的咳嗽突然袭来,喉咙里涌上一股腥甜,我强行咽下,口腔里充满了铁锈味。动作的迟滞让一支原本能躲过的冷箭擦着我的肩膀飞过,带起一溜血花。
“他在那儿!围住他!”
前方岔口,火光骤亮!三名悬壶谷护卫手持火把和钢刀,堵住了去路。他们脸上带着发现猎物的兴奋和残忍。
后有追兵,前有堵截!绝境!
一股暴戾的绝望瞬间涌上心头。墨刃仿佛感受到我的情绪,发出低沉的嗡鸣。
“放下那女人,交出东西,给你个痛快!”为首的护卫狞笑着逼近,钢刀反射着火光,晃得我眼睛发花。
“痛快?”我嘶哑地笑了起来,声音难听得像夜枭,“老子现在就很痛快!”话音未落,我猛地将背上的冷月向上托了托,确保她不会滑落,然后非但没有后退,反而向着那三名护卫发起了冲锋!
速度不快,甚至有些踉跄,但气势却如同扑火的疯蛾!
那三名护卫显然没料到我在这种状态下还敢主动进攻,愣了一下。就这一愣神的功夫,墨刃的乌光已经如同毒蛇般窜出!
没有华丽的招式,只有最简洁、最致命的劈砍和突刺!每一刀都倾注着我最后的力气和所有的愤怒!刀光与火光交织,鲜血与怒吼混杂!
“噗!”
“啊!”
“呃啊!”
三声短促的惨叫几乎同时响起!墨刃的锋锐和我的以命搏命,根本不是这些普通护卫所能抵挡的!两人瞬间毙命,剩下一人捂着被斩断的手臂惨嚎着倒地。
我剧烈地喘息着,拄着刀才勉强站稳,刚才的爆发几乎抽空了我最后的气力。背后的冷月似乎因为我剧烈的动作而发出一声极其微弱的呻吟。
“冷月?”我急忙侧头看去,她的眼睛依旧紧闭,脸色白得透明,但那声微弱的呻吟却像是一剂强心针,注入我几乎枯竭的身体。
不能死在这里!我们都不能死在这里!
我咬紧牙关,正准备继续前进,突然,旁边一扇极其隐蔽、被苔藓几乎完全覆盖的暗门“咔哒”一声,从里面被推开了一条缝隙!
我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还有埋伏?!墨刃瞬间指向那扇门!
然而,从门缝里露出的,不是兵刃,也不是恶毒的脸,而是一张苍白瘦弱、带着惊恐和急切的脸庞——是那个之前在大药庐里见过的、负责捣药的小药童!他看起来只有十四五岁,身体单薄,眼睛很大,此刻写满了恐惧,但似乎……并没有恶意?
他紧张地左右张望了一下,然后飞快地对我招着手,压低了声音,急得快哭出来:“这边!快!从这边走!他们马上就要从主道包过来了!”
我警惕地盯着他,墨刃并未放下。悬壶谷里的人,经历了刚才那个心腹药童的背叛,我还能相信谁?
“你是谁?为什么帮我?”我的声音冷得像冰,带着浓重的怀疑。
小药童急得直跺脚,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我……我叫阿竹……我是被谷主抓来的……我见过你,你抱着那位姐姐进来的时候,眼神……眼神不像坏人……谷主他们、他们做的那些事……是错的!我知道一条通往谷外的小路,很少人知道,求你了,快进来!再晚就来不及了!我不是骗你的!”
他的话语颠三倒四,充满了孩童式的急切和恐惧,听起来不像作伪。而且,他提到了“谷主抓来的”,提到了“那些事是错的”……
身后的追兵声已经近在咫尺,火把的光亮几乎要照亮这条岔道!
我没有时间犹豫了!赌一把!
“带路!”我低吼一声,不再犹豫,猛地撞开那扇暗门,闪身进去。
阿竹迅速而轻巧地将暗门重新关上,并从内部插上了一根简陋却结实的木栓。门外立刻传来了追兵跑过的脚步声和怒吼。
“这边!他肯定往这边跑了!”
“追!”
脚步声渐渐远去。
暗门后是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极其狭窄陡峭的向下阶梯,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泥土和霉菌的味道,显然早已废弃多年。
阿竹举着一盏小小的、光线微弱的油灯,脸色苍白地看着我,尤其是看到我身上插着的毒针和不断渗出的黑色血液,以及背上昏迷的冷月时,他吓得缩了缩脖子。
“你……你中毒了!还有这位姐姐……”他的声音带着哭腔,“谷主的毒很厉害……”
“死不了。”我打断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些,“带你的路。这条通道通向哪里?安全吗?”
阿竹用力点点头,在前面引路,小小的身子在微弱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单薄:“通向谷外的一处旧采药口,很隐蔽,早就废弃不用了,应该没人看守。我、我有时候受不了谷里的气氛,会偷偷跑出来透口气……”他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带着一丝委屈和后怕。
阶梯陡峭而湿滑,我背着冷月,又身中剧毒,走得极为艰难,每一步都摇摇欲坠。阿竹不时紧张地回头看我,想帮忙又不敢碰我,只能小声地提醒:“小心,这里滑……”“低头,这里有凸出的石头……”
“你刚才说,你是被抓来的?”我一边艰难地下行,一边试图获取更多信息,也为了保持清醒。
阿竹的背影僵硬了一下,低声道:“嗯……我家在山外的村子。去年,谷里的人来说要招药童,管吃管住还有工钱,爹娘就把我送来了……可是来了之后才发现根本不是那样……他们、他们经常带一些外面的人进来,或者……或者谷里犯了错的弟子,去了后山就再也没回来……”他的声音开始颤抖,“我偷偷听到守卫说……说是都被……都被‘用掉’了……我好怕……我怕下一个就是我……”
他的话语虽然零碎,却完美地印证了我在那冰窟里看到的可怕景象!孙济世这个伪君子!这个恶魔!
强烈的杀意再次涌上,引得伤口一阵剧痛,让我忍不住闷哼一声。
“你……你没事吧?”阿竹担心地回头。
“没事。”我咬着牙,“继续走。”
又往下走了很长一段,通道开始变得平坦,前方隐约传来了新鲜空气流动的气息,还带着一丝水汽。
“就快到了!”阿竹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希望,“出口就在前面,被藤蔓挡住了……”
然而,就在此时,一阵剧烈的眩晕猛地袭来!眼前的景象天旋地转,我再也支撑不住,腿一软,猛地向前栽去!
“啊!”阿竹惊叫一声。
在彻底失去意识的前一秒,我拼命扭转身子,用最后一点意识避免压到背后的冷月,自己的肩膀和侧脸重重地撞在冰冷潮湿的石壁上,剧痛让我短暂地清醒了一瞬。
我看到阿竹惊慌失措地跑回来,小小的油灯在他手里剧烈晃动。
“药……我……我偷带了一点谷里通用的解毒散……不知道有没有用……”他手忙脚乱地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纸包,声音带着哭腔和绝望的尝试,“你撑住啊……姐姐还需要你……”
他的声音和那包小小的药粉,成了我沉入无边黑暗前,最后感知到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