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热,是凤知微此刻唯一的感受。
那碗剧毒入喉,仿佛吞下了一整块烧红的烙铁,赤炎蛊在她体内横冲直撞,每一寸经脉都像是被烈火反复炙烤,骨髓深处都传来即将被焚为灰烬的剧痛。
她被人像扔破麻袋一样丢回这间破败的偏院,意识在焚烧的痛楚中几度沉浮。
“小姐!小姐!”
福伯老泪纵横,端着一碗刚刚熬好的清毒汤,手都在发抖。
他看到自家小姐面色赤红,嘴唇干裂,额头上渗出的汗珠甫一出现便被惊人的体温蒸发,整个人仿佛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
寻常人中了赤炎蛊,此刻早已七窍流血,化作一滩脓水。
可小姐她……
福伯颤抖着伸手去探她的脉搏,却惊得差点把药碗摔在地上。
脉象乱如狂潮,狂暴的蛊毒之力几乎要冲破皮肉,可小姐的指节却稳得惊人。
福伯定睛一看,只见凤知微竟是咬破了指尖,以自己的鲜血为墨,在那张破旧的床头木板上,一笔一划地勾勒着什么。
那是一道极其繁复的符纹,古老而诡秘,每一道弧线,每一个节点,都透着一股逆转乾坤的霸道之气。
福伯还没来得及惊呼,凤知微已经完成了最后一笔。
刹那间,血色符纹光芒一闪而逝,一股无形的力场笼罩了整张床榻。
她体内那股几乎要将她撕裂的蛊毒,竟像是找到了宣泄口,疯狂地朝着符纹的中心汇聚。
“小姐,你这是……”福伯的声音里充满了恐惧和不解。
凤知微缓缓睁开双眼,那双往日里黯淡无光的眸子,此刻却清明得吓人,仿佛有星辰在其中燃烧。
剧痛让她的声音嘶哑无比,却字字清晰,掷地有声:“福伯,我不是在自杀……我是在治病。”
她扯出一个虚弱却森冷的笑意:“这具身体废了十年,灵脉堵塞,形同枯槁。正好借这一遭,用这霸道的赤炎蛊,把那些堵住的路,给我……通通炸开!”
《逆毒归元阵》,这是她前世在神医谷禁地中看到的上古阵法。
以毒为引,以血为媒,借剧毒之力,攻伐己身,破而后立!
她赌的,就是激活那传说中凤家先祖与上古腾蛇缔结的血契残痕!
就在这时,院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道纤柔的身影走了进来。
“姐姐,你受苦了。”凤婉柔端着一个精致的汤盅,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担忧与心疼,“我特地为你熬了安神汤,你快喝下定定神吧。”
她莲步轻移,将汤盅放在床边,眼神关切地落在凤知微惨白的脸上,手却状似无意地整理着枕头,悄然探向那本被凤知微视若珍宝的破旧医书。
据说,那是凤家祖传秘典《九转涅盘诀》的残页,凤知微这个废物抱着它十年,简直是暴殄天物!
指尖即将触碰到粗糙的书皮,凤婉柔的心跳都快了几分。
然而,就在那一瞬间,床上本该昏迷不醒的凤知微,突然睁开了眼睛!
“妹妹的好意,我心领了。”凤知微的声音轻飘飘的,却像一记重锤砸在凤婉柔心上,“但这汤里加了‘迷心散’,剂量还不小,妹妹这是想帮我‘安神’,还是想让我‘安息’到地底下去啊?”
她说着,轻轻抬起那只还在滴血的手,看似无力地一挥,汤盅应声而倒。
“刺啦——”
深褐色的药液泼洒在青砖地上,竟冒起了一阵阵白烟,坚硬的青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腐蚀出一个个小坑。
这哪里是什么安神汤,分明是穿肠烂肚的毒药!
“下次动手,”凤知-微看着凤婉柔骤变的脸色,虚弱地笑了,“记得选一种无色无味的毒,‘迷心散’的杏仁苦味,太明显了。”
“姐姐,你……你误会了!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凤婉柔脸色煞白,连连后退,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这个废物,怎么可能识破她的计谋?她不是连药理都不懂吗?
话未说完,凤知微猛地侧头,剧烈地咳出一大口乌黑的毒血。
黑血溅在地上,同样发出“滋滋”的腐蚀声。
凤婉柔吓得花容失色,下意识想躲,凤知微却趁势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妹妹不必怕,”凤知微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气息奄奄,“你看,我现在连站都站不稳,还能把你怎么样呢?”
她的指尖在凤婉柔光洁的手腕内侧看似无意地轻轻划过,一道微不可察的血痕一闪而逝,随即收回了手。
凤婉柔只觉手腕一麻,随即那感觉又消失了,只当是被凤知微的指甲划到,惊魂未定地挣脱开来,狼狈地跑了出去。
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凤知微眼底的虚弱瞬间被冰冷的杀意取代。
梦魇蛊,神医谷秘药,以血为引,潜伏七日。
七日之后,她会让凤婉柔知道,什么叫做夜夜噩梦缠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夜色如墨。
凤知微盘坐在《逆毒归元阵》的中心,周身被一缕缕肉眼可见的黑气缭绕,那是被阵法强行逼出体内的蛊毒之气。
她的识海内,正进行着一场更为凶险的搏杀。
神医谷禁书记载:“腾蛇属阴,以剧毒为食,御万煞而行。若后世有其血脉者,可借天地大毒为引,激发血脉共鸣,缔结‘血引之契’。”
这种契约,并非真正的召唤,却能让那远在九天之外的本体,感知到血脉后裔的存在。
凤知微要赌的,就是这一线可能!
既然那位魔尊沧夜以毒为生,那她就干脆将自己变成一个行走的、巨大的、美味的“毒源”!
她就不信,他能忍住不来找她!
而她的真正目的,并非是求他解救。
而是,绑定因果!
让他,那个高高在上的魔尊,从一开始,就欠她一份天大的命债!
“轰!”
体内的灵脉在蛊毒的冲击下发出一声哀鸣,随即寸寸断裂,又在阵法之力的引导下艰难重组。
剧痛让凤知微眼前阵阵发黑,意识即将被黑暗吞噬。
就在她即将力竭昏厥之际,窗外,一道快到极致的漆黑影子一闪而过,悄无声息地掠过屋檐。
刹那间,一股极致的阴寒之气笼罩了整个偏院,连空气似乎都被冻结了。
翌日清晨,福伯打水时,骇然发现院中那口百年古井,井水竟在一夜之间冻结成了坚冰,而光滑的井壁之上,赫然浮现出半道栩栩如生的蛇形印记,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寒意。
而卧房内,凤知微悠悠转醒。
她体内的赤炎蛊已被彻底压制,堵塞的灵脉虽未完全贯通,却也在这场豪赌中被冲开了七七八八。
她醒来的第一句话,却是对着满脸关切的福伯,声音平静得可怕:“福伯,去告诉父亲,我愿意交出《九转涅盘诀》的残卷。”
福伯闻言大惊,那可是小姐的母亲留下的唯一遗物啊!
凤知微却仿佛没看到他的震惊,继续说道:“换一间绝对安静的书房,外加,每月三斤‘阴尸花’。”
凤家上下都以为凤知微被毒傻了,彻底疯癫了。
用祖传秘典换一间破书房,还要那种生长在乱葬岗,剧毒无比的阴尸花,这不是疯了是什么?
唯有凤知微自己知道,那一夜,在她与剧毒搏斗到神识涣散的最后一刻,她朦胧的梦境中,听到了一个声音。
那个声音冰冷如万载玄冰,带着不容置喙的漠然与高傲。
“你很吵。”
“但……再试一次,我会亲自来,取你性命。”
凤知微缓缓闭上眼睛,唇角勾起一抹无人察觉的弧度。
恭候大驾,我的……魔尊大人。
用凤家至宝换一个无人问津的清净地,这笔买卖,实在是太划算了。